李承訓也坐了起來,他把幾個枕頭堆了起來,想靠著和她說說話,卻發現枕頭下面躺著一只錦囊,摸著里面的東西四四方方的:“這是什么?”
“還給我!不許看!”
看她急著上來搶的樣子,李承訓愈發好奇了,一只手輕輕松松便制住了她,另一只手扯開了帶子,掏出了里面的東西,正是他送的那只玲瓏骰子。他挑了挑眉,獻寶一般的把骰子捧到她眼前,見她氣鼓鼓的樣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
這下李承徽快哭了,他連忙哄道:“好妹妹,是我錯了,以后再不亂翻你東西了。”
一連幾日都是陰天,這一日,二人趁天晴日暖,在大內一路從山水池、東海、路過相思殿、北海,走到西海,走累之后便在臨湖殿小憩。一路上李承訓給她講遼東的事,她則告訴他長安的近況。
回程的路上,在延嘉殿外遇到了鄭奭。因他是長輩,二人先行了禮。然而鄭奭卻頗為無禮,點了一下頭便背著手走了。
“真是的,總是叫人看他臉色。”李承徽對此頗有微詞,“先帝在時就這樣。”
李承訓適時補了一句:“人家滎陽鄭嫁我們隴西李,不知有多委屈呢。”
李承徽實在討厭鄭家人的做派:“以縣令女適天子兒,明明是她高攀!”
臨近年關,事務漸多,二人便只在東宮打轉,他拉著她的手,折紅梅給她,李承徽接過紅梅,放到鼻前輕嗅,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她笑看著他,將梅花輕輕覆到唇上,吻了一下。一片白雪之中,穿著紅斗篷的李承徽和梅花相映成趣。
二人近兩年沒見,難免膩在一起。情到濃時,他也想要更進一步,但她實在害怕。他的王妃和她的異母姐姐,都因難產去世了。她想,或許是因為阿嫂知道了他們的事才難產也說不定…嫂嫂待她很好,可她卻…
“不關你的事。是我沒有照顧好她。”李承訓說道:“一開始她吐地什么都吃不下,后來又餓的厲害,我盯著的時候,不讓她多吃,可我不在的時候,身邊人也不敢十分勸她。要是我能一直守在她身邊就好了。”
李承訓無法理解她對于生育的恐懼,只是安慰她,如果她懷孕了,他會照顧好她。但見她哭的實在厲害,也就算了。
華燈初上,元宵夜照例不宵禁,李承訓又來看她。庭院中空空蕩蕩的,只有院門口坐著兩個小黃門值守,進到屋內更是只有一個小宮女撥弄著炭火。
“人呢?”
“放他們出去了,大約在哪個院子里一起聚著玩呢。”李承徽手支著頭,看著窗外的明月。
“也該多留幾個才是,用得著的時候都沒人支應。”李承訓坐到她身邊,給她又披了一件狐裘,“怕冷還坐窗口。”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李承訓知道少主忌諱別人說自己小,應道:“公主早就長大了。”
“你呢?怎么來了。”
“想你了。”說著將她攬在懷里。
“孩子們呢?沒帶出去看燈?”
“都哄睡了,乳母看著呢。太小了,容易出事,大些再帶出去吧。”
“那姬妾們呢?”
“出門看燈去了。”
“你也不說陪她們一起,真是薄情。”
李承訓無奈:“我不去她們還自在些。你呢?怎么一個人在這兒,沒和承宗一起。”
“他和他舅舅在一起呢。”姐弟二人差了些年紀,小時候玩不到一起,長大了,她這個狀若父母,會督促課業騎射的姐姐說話自然沒有舅舅好聽。
李承訓看著一旁小桌上的六博,問道:“我陪你玩?”
“今天手氣不好。”李承訓知道她一定輸了不少,便換了個話題:“想不想出去看燈?”
“不了,正經出趟門要一二百人跟著,既玩不盡興,還要聽那幫老頭嘮叨,想想就算了。”
“妹妹,以后我帶你出去吧。”李承訓說完不見她回應,低頭一看,卻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過完年節,李承徽便準備起了給異母妹妹的添妝,派人送到嶺南去。當年她要接家人回京,卻被異母長兄回絕了,說在嶺南待了近十年,老的已難以行路,小的也習慣了嶺南風物,一家人就此打算長居嶺南了。她也不強求,只是請五府經略多照看一二。再過幾個月,妹妹就要出嫁馮氏,她準備多送些妝奩過去,希望妹妹余生順遂。
李承訓看著她準備嫁妝,一邊給她剝橘子一邊問道:“妹妹可有字?要不我給妹妹取一個?”
“不用,我又不嫁人。”
“不嫁?”
“不嫁。”
李承訓拿著剝好的橘瓣輕輕描著她的絳唇:“讓我看看嘴有多硬。”李承徽被他這樣磨煩了,一口咬住橘瓣吃了進去。就這樣來來回回喂她吃了大半個橘子,看著她泛紅的臉頰,李承訓輕輕吻了上去。
不過很快兩人就沒工夫談情說愛了。
過完年之后的李承宗嚷嚷著自己已經長大了,要加冠,召集宰相議事。李承徽也不攔著,這幾年,她也時不時帶著李承宗朝會。只不過這種大朝會往往沒有什么實質的政務可言。
而李承宗第一次議事就全盤否決了她在年前草擬的諸項政令。在李承宗看來,西線并無戰事,一干人等自然是不用封賞的,而當初提議的李承訓不過是夸大其實,無足可取。而遼東的封賞也叫他因靡費眾多,國庫空虛為由,砍了一半。至于一眾文官,他們又沒有上戰場,要什么封賞。
李承徽不愿在眾相面前駁他,便說退下后二人細談。然而李承宗卻不肯:“我為天子,有何不可與人言?”
李承徽只好一項項地將緣由講給他聽。姐弟二人就此來回議論,一眾臣子則只當沒看見,紛紛裝作神游。李承宗說不過她,干脆圖窮匕見,要他同意也可以,但要讓鄭奭做侍中。
“鄭奭輕佻,不足為相。”李承徽斷然否決。
見她一改口氣,李承宗也只好退一步,表示可以加封李承訓為成王,以此換鄭奭做侍中。
“不可賞罰不明,升遷無據。”
李承宗也不服氣:“你可以封賞你的情郎,我為什么不可以封賞我的舅舅!”
李承徽強壓了口氣:“這是兩件事!鄭奭的官爵可以再議,今日先放下。”
“你不同意讓舅舅做侍中,那你這些一個也別想讓我同意!”李承宗拂袖而起。
“蕩蕩難名,宜其宏遠。普天之下,莫非王臣,何厚此而薄彼?”
“可普天之下,哪有公主攝政的!”
“待陛下可以親政后,我會度為女冠,不再過問政務。”李承徽只覺得頭疼。
李承宗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緩了緩才說道:“好,那我叫將作監起一新觀。”
“不必了,連年征戰,又何必大興土木。我搬去三清殿住就是了。”
李承宗哂道:“看來姐姐還是舍不得離開大內。”
“既然陛下不喜歡,我出內去玄都觀就是了。”
“好。”李承宗見她有些心灰意冷,居高臨下,乘勝追擊:“那就讓鄭奭做侍中。”
“陛下,這是兩件事。”李承徽又一次強調:“器名不可假人,刑賞不可濫及。”
李承宗大怒:“我意讓國與奭豈不可?何惜侍中邪?”
“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