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何與翔一直時不時轉頭偷看副駕駛的人。
,窗外路燈柱后退,魏生日眼神逐漸渙散,直到路過一家婚紗店門口,她細長的眉峰微不可察地鎖了下。
她陡然想起一周前,江蘭茵喜笑顏開的天天陪她出去選品婚禮所需,直到接了個電話,甚至沒來得及和魏生日打聲招呼便匆匆離開………
她后來發過消息給江蘭茵,直到半夜才被回復。
語音條中江蘭茵疲憊可聞,話里話外說只是工作上的事情,抱歉這幾天可能沒時間陪她了。
有這樣的未來婆婆,魏生日感激之余,更想回報。
許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她哪里能眼睜睜看著江氏地產倒臺,看著江家出事?
可要讓何與翔一輩子受何仲牽制,最后關頭,卻讓她淪為犧牲品………
咽得下這口氣,魏生日就不是魏生日。
何仲既然敢用婚禮做要挾,她就敢在婚禮當天放鴿子。帶著何與翔和江蘭茵,把他邀請的滿堂賓客丟下,面子扔在地上踩!
然而想象很美好,現實卻無比殘酷。
江家為商,何家為政,主次分明。
魏生日的婚禮只有一天,兩家的利益卻能延續到下一代,沒有人會為了魏生日的委屈,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
何與翔也不會。
會有的,只是魏生日忍受著屈辱結婚,而后在未來的日子里,繼續忍受屈辱。
無能,在此刻成為罪過。
魏生日攥緊拳頭的關節泛白,掌心幾乎要掐出血。
她仰頭,靠著奢華的真皮座椅,看向車窗外梧桐葉隨風落下。
直到車輪碾壓,落葉淪為碎片。
魏生日松開緊握的拳頭,嘴角劃過一抹苦笑。
來時路上,張淑平尚且在叮囑婚前合同的事,她不領情也就罷了,甚至還懟了回去。
張淑平從小就教育她,女人一定要靠自己,男人都靠不住。可事實上,魏生日的經歷和經驗告訴她,很多時候,靠自己才是靠不住的。
好比如,十八歲的魏生日,和今天的魏生日根本不能同日而語。
個人的能力是有上限的,別人卻未必。
何家輕飄飄一句話就能送魏生日出國深造,換了她自己,怕是到死也頂多亞洲片區旅游。
或許,張淑平的勸誡應該換一換。
不是靠不住,是不該指望。
畢竟不是所有東西,都是應得的,也不一定是她魏生日配得的。
婚禮在即,何仲堂而皇之給何與翔打來電話,在他眼里,別說九年,就是二十年的感情都不是問題。
這就是上層對待下層,甚至不能說看不起。魏生日就猶如一縷薄煙,都不曾入眼。
始作俑者是何仲,事到如今,她卻這么對何與翔發火。
但,他有什么錯呢?
要錯,也是她魏生日的錯。
她錯在沒有陸曼的出身,沒有顯赫的本事,更沒有能力讓別人的未婚夫,拋下未婚妻去見自己………
如果何與翔要去,就讓他去吧。
魏生日想。
邁凱倫行駛的速度快而穩,空調溫和的運作著,車窗關著,沒有睫毛掉在眼睛里。
可魏生日就是渾身發冷。
心口捅了刀子般,卻剌在了眼睛上。
九年,就像一根長在身上的骨頭,誰斷都會痛。
再痛,想想未來的日子,魏生日只能從兩只眼睛里看到悲哀二字。
像是怕被何與翔發現,又像怕自己心軟。
她朝車窗偏過頭,淺淺的呼吸著,朝上抹開落下的眼淚。
紅燈,黑色邁凱輪在轉彎車道停下。
何與翔又怎么會沒發現?
可他說不出一個字。
看她這般難過的模樣,何與翔只覺得有千萬只螞蟻在啃噬自己心口。
如果是他一個人的利益,何與翔說放棄就能放棄,可這一次,關乎的人太多。
有那么一瞬間,何與翔對自己感到厭惡。
厭惡他的出身,厭惡他的心軟,厭惡自己,居然會淪落這步田地,沒有能力處理就只能委屈她………
何與翔整個人止不住地哆嗦,竭力遏制自己流淚的欲望。他僵硬地轉頭,望著魏生日的側臉。
他有一種預感。
除非不去見陸曼,否則今天這一面,也許就是他們這輩子最后一面。
就算帶她去吃蛋糕,魏生日,恐怕也不會要他了。
紅燈,環顧四周陌生卻熟悉的道路,魏生日咬牙切齒地轉頭:“何與翔,我都說了我要回………”
目光在那一瞬間沒有對視。
她看到的,是他身后。
失控沖向他們的白色卡車。
“小心!!!”
確定卡車在朝他們沖來的剎那,魏生日瞳孔放大,瞬間拽過駕駛座的何與翔,以瘦弱的身軀和臂彎擋在前面,回身抱住他的腦袋。
正當何與翔不明所以,甚至還沒反應過來時,身后驟然一陣猛烈地沖擊。
黑色邁凱輪擦過地面,火星隨著刺耳的嘶鳴聲迸發,一路閃爍至人行道上。
“砰——砰!”
“啊!”
“嗶嗶嗶嗶嗶!!!”
被從車道撞飛出去的黑色邁凱輪,瞬間迸發尖銳的警報聲。
人行道上的路人被此情此景嚇到,雙手抱著耳朵止不住叫喊。
混亂中,有人驚呼有人拍照。
卡車司機頂著發黑的眼圈和魂不守舍的臉,驚慌失措地跑下車。
意識朦朧間,救護車的聲音傳來,魏生日只覺得視覺里的一切逐漸模糊不清………
胳膊沉重到無法感知,指尖最后一次抽動,全仰賴身體對求生的本能。迷迷糊糊間,魏生日睜開的雙眸中,走馬燈般地閃過無數影像。
沒認識何與翔之前,別人吃喝玩樂的暑假,她在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的日復一日中,保持名列前茅的成績。
認識何與翔之后,為了拉近他們的差距,魏生日更是晝夜不停追趕。
就為了那點,自尊。
寢室舍友和戀人你儂我儂的時候,她就連請何與翔吃一頓路邊攤,都得看錢包夠不夠斤兩。
等到出國,等到回國。她終于有了研究生文憑。
可別人在假期悠閑的時候,魏生日又在創業初期。
她好累,卻又不敢停。
魏生日沉重的眼皮幾乎快要合上時,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扯唇苦笑。
早知會這樣,與其婚禮前夕受人桎梏,她當初就直接領個證。
何必非信江蘭茵認識的那位算命師傅,說什么婚姻必得拖延至國慶之后。
何必對一份財產合同斤斤計較,到死,都沒個結果………
早知會這樣,就直接嫁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