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橋那頭灰黑色的枯木,霧氣彌漫的天空,橋的另一頭宛如人間四月天。
白晝明媚,陽光照耀著綠草如茵的街道。
石板路上隨處可見遛狗的行人,街邊叫賣的和鳥聲啼鳴,對比人間煙火氣是一個沒落下。
魏生日發現這里什么都不多,橋最多。
轉眼間,她再次踏上一座廊橋。
鬼火在前面飄著,沒注意到身后的女人不知何時停下來,正扒著橋欄彎腰。
低頭的剎那,魏生日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說不出話。
她好似身處空中閣樓,仰頭之際是自己認知以內的天空,低頭之際,才恍然發覺這里并非底層,而是頂層。
“好看嗎?”
鬼火冷不丁的一句話,嚇得魏生日緊抓欄桿指尖都泛了白,她臉色慘白的指著橋下說:“這里,有多高?”
“高?”
“就是………這里距離地面有多少米?”
鬼火費解的歪頭,“沒有米啊。世界上有多少人死亡,這里就會有多少人到來,這是無限的。”
無限的。
魏生日的認知再一次被打破,可她依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再次朝下望去,望向那所謂的盡頭,她卻突然渾身上下都打了個冷顫。
人類大多以為人生走到了盡頭,便代指的是結束。
殊不知,所謂盡頭,原來只是一個窺不見虛實的黑點………
那她呢?
魏生日瞪大眼睛,望著無底的深淵,她甚至無法眨眼。
她已經,來到世界的盡頭了嗎?
—
穿過霧氣之后魏生日便發覺,在這里的人們不是透明狀態,包括她自己。
“所謂的透明體,只是為了讓抵達這里的人們,對自己已經死亡這件事有一個基本認知。”
“但如果是像你剛才看到的眼鏡男那樣,油鹽不進,那就只能用點手段了。”
說話間,魏生日跟隨鬼火七拐八繞穿梭在古風建筑的小巷中,一人一火在一棟大約七層樓的龐然大物前停下。
和淞滬市的中心大樓一樣,魏生日目測,這棟古風大樓的面積大約有三萬平,在這不起眼的巷子中實在突兀。
這處對比街市不算熱鬧,來去的人臉色都很沉重。
外面排隊的人寥寥無幾,不一會兒就輪到了她。
跟隨鬼火踏入自動旋轉門的剎那,魏生日恍惚以為自己回到了人間。
古風建筑的外表和室內極具歐式風格的水晶燈,形成極大視覺反差。
暖黃色燈光溫暖大廳,清一色的大理石地面干凈如新,魏生日甚至在這里的墻角看到了喜歡的琴葉榕。
“別愣著,我還得下班呢!”
看她發呆,鬼火忍無可忍地伸出小手,在她身后推。
坐柜臺的男人留著絡腮胡子,兩條腿交叉擱在柜臺上,脖子靠著旋轉椅正在打呼。
可能是胖子的通病,臃腫的身材使得他光是呼吸,都比別人來得大聲。
直到一瓶啤酒放在桌上,睡著的男人竟奇跡般睜開了眼睛。
鬼火順勢把手里的冊子丟在桌上,張口便說:“我這邊沒有她的名字,你查一下,是不是哪個辦事兒的搭上她小命了,補貼記得給她。”
肥棒元用牙開了啤酒后,圓潤但靈活的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兩下,頭也不抬地問:“姓名?”
“魏生日。”
“出生年月?”
“一九九五年六月十二號,巨蟹座。”
鍵盤被肥棒元打得火熱,不一會兒就調出來兩張報告。
打印機的響聲下,鬼火抓了一張柜臺上的福利手冊,遞給魏生日:“我先告訴你啊,來到第三站就沒有死而復生的說法,只能在來世給一些福利。比如出生、父母、姻緣之類的。”
幾乎同一時間,肥棒元猛然仰起頭,他上下打量魏生日一番,片刻功夫,抓著手機連忙跑出去打電話。
“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可能有事吧。”鬼火說罷,伸手在肚子里掏了半天,變出來一根棒棒糖塞給她。
對上魏生日受寵若驚的表情,鬼火嘿嘿兩聲:“魏生日對吧,我給你糖吃,你給我講講你怎么死的唄?”
“………”
“別這么見外嘛,來都來了,怎么也得呆個七七四十九天,到時候你回陽間我還得陪著呢,不得交流交流感情?”
交流個屁。
棒棒糖被拍在柜臺上,魏生日扭過身子背對著鬼火:“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哎我理解,這剛來都不好接受的。”鬼火好脾氣的撿起棒棒糖,飄到她面前,“但你不知道第三站的日子多無聊,你就跟我講講你死之前的一天發生了什么,作為交換,我給你講講第三站的事兒怎么樣?”
魏生日盤著胳膊的手放下,她確實不介意信息交換,但最好交換的是有用的信息。
可好笑的事是,她現在都不知道什么信息,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
她還無法接受自己死了。
“你男朋友哦不對,你未婚夫。他都要在結婚前夕去見別的女人了,你居然還舍身相救?救命,你真的好愛哈哈哈哈哈!”
魏生日咬牙切齒地忍住揍它的沖動,余光中,肥棒元已經步履匆匆地跑回來。
“魏生日是吧。”
“你知不知道,因緣際會這四個字?”
因緣際會的本意是,有緣份的關系在一個偶然的機遇中相會,但并非單指有緣分才能相遇。
魏生日眼神偏移,鬼火之前也說過這四個字。
但放在肥棒元突如其來的問話中,她搖搖頭。
肥棒元靠著旋轉椅,手指敲著桌面,臉色不算太好地說:“你的死亡確實是個意外,但這個意外是你導致的。車禍是何與翔的因果,你卻擋下了他的報應,導致命薄發生改動………”
“而命薄的規矩就是,發生差錯之后,加重報應。”
肥棒元話里不祥的意味太過明顯,魏生日只覺得頭皮陣陣發麻。
她身上穿著的還是那條淡紫色裙,外面是白色毛領大衣。此刻,她露出的腳踝連著小腿一節,肌肉緊緊繃起。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報應?何與翔怎么會有報應?還有我………”
魏生日忍不住上前一步,眼神緊張又費解地抓著大理石的桌邊,盯著肥棒元張了張嘴:“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低聲呢喃間,魏生日眼前突然一陣頭暈目眩。強忍著呼喊和流淚的沖動,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抓著領口。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鬼火不知何時飄到肥棒元旁邊,二人低聲說了些什么,魏生日注意力難以集中,只看到那團綠色的火光朝自己飄來,嘆息著對她搖搖頭。
“簡單來說,就是車禍當時你用自己的命,去抵抗了一個本該落在何與翔身上的報應。”
“至于你本來的命數,算是一個意外………放心,第三站會給你補償的。”
魏生日覺得無比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