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決心后,何與翔握著邀請函堅定地仰起腦袋,小手剛想叩門時,卻聽到里面?zhèn)鱽斫m茵的罵聲。
“你有什么資格來指責(zé)我?!”
書房的門開出一條縫隙,江蘭茵站在黑色辦公桌前,氣到雙肩顫抖:“敬騰為什么會在和我求婚之后突然出國,為什么音信全無,你當(dāng)我是傻子嗎?!”
“當(dāng)初我和他剛剛訂婚,沒多久你就大批量拋出江氏股票,害得我父親驟然受驚入院………”
“你說是幫助我家東山再起,實則你現(xiàn)在手里捏著多少江氏的股份?”
何與翔不明所以地歪了頭。
八歲的孩子聽不懂幾句話,知道媽媽在里面后,何與翔想晚些時候再來找爸爸。
“你以為與兒今天為什么喊管家?guī)鋈フ椅遥俊?/p>
何與翔關(guān)門的手一頓。
何仲的忍耐也到了極限,他猛然把文件袋丟在桌上,怒吼:“你當(dāng)他年紀(jì)小,他可未必不懂事!”
A4紙上是管家親自寫下的字,表示自己的確看到了江蘭茵和鐘敬騰的一切,愿意出庭作證。
江蘭茵渾身顫栗,心頭一股莫名的恐懼感蔓延開來………
如果這件事被曝光,不僅江氏地產(chǎn)的股票會大跌,江蘭茵還會從此背上不檢點的名頭。
清白對一個女人家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她不是獨女,江老爺子是有兒子的。
江家屆時,勢必會把她這個染上污名的女人逐出家門,說不準(zhǔn),還能換一個家門嚴(yán)謹(jǐn)?shù)拿^。
江蘭茵惱羞成怒的仰起臉,瞪視何仲,嗓音越發(fā)尖銳:“何仲,是你設(shè)計生下與兒,是你害了我一輩子!”
門縫沒關(guān)上,何與翔拔腿就跑。
他從不知道,原來他的媽媽并不想要他。
難怪。
難怪他從小就是外公帶大的,媽媽只會打電話,從來不看他。
等他長大了些會說話,會問問題的時候,張淑平才在外公的催促下回家。
他才有了媽媽。
此后整整兩年,江蘭茵因為愧疚時常對他避而不見。
何仲也忙,何與翔變得越來越沉默,除了管家婆婆時不時和他說話………
后來,婆婆死了。
這個家里,再也沒人會關(guān)心他會不會說話。
他徹底成了啞巴。
—
魏生日不可置信地從命薄中抬起頭,鬼火雖然驚訝,可它到底是旁觀者,吞了吞口水看向魏生日:“這個,你知道嗎?”
魏生日點頭,又搖搖頭。
她眼睫毛顫抖著,捏著命薄紙低頭:“我只知道以前,江阿姨和鐘叔叔本是兩情相悅的未婚夫妻。”
“若沒有何叔叔橫插一腳,強取豪奪,他們原本是會結(jié)婚的。”
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誰都委屈。
但最委屈的,莫過于沒有權(quán)力決定自己是否出生的何與翔。
江蘭茵不想要他,卻又偏偏生下他。
而何仲以為可以借此機會綁住江蘭茵的心,卻沒想到她生完孩子就飛到國外,千里追尋找回鐘敬騰。
何仲甚至能忍受鐘敬騰作為司機,只為給何與翔一個完整的家庭。
可比起江蘭茵和鐘敬騰,何與翔卻更痛恨何仲。
因為他的出生,是他的一場豪賭。
結(jié)局,卻沒人為賭注負(fù)責(zé)。
—
魏生日抓著命薄紙,眼神渙散地望著側(cè)方。
他輕描淡寫帶過的事情,曾經(jīng),居然讓他做了兩年啞巴。
鐘敬騰。
魏生日沒記錯的話,何與翔和她說過。大學(xué)前夕,江蘭茵在查出無法有孕后,便開始對他變本加厲的好。
可對他再好,江蘭茵甚至不曾在魏生日死后,問他一句——要不要去她的葬禮,看她最后一眼。
—
何與翔是從解溫文發(fā)來的短信里,得知地點。
他從CT機上爬起,無視醫(yī)護(hù)人員的阻攔,抓起外套匆匆跑到醫(yī)院門口打車。
魏生日的葬禮辦得不大,靈位前卻擠滿了送花的人。
雖然回國不久但她人緣極好,加上張淑平忍著哀痛,用魏生日的微信發(fā)了一條朋友圈。
只因為張淑平不甚了解,誰才是魏生日最好的朋友。
何與翔沒看到朋友圈,失去魏生日,他何止失魂落魄。
無數(shù)個瞬間何與翔都覺得,只要再等等,或許他的小狐貍就會突然出現(xiàn),張開雙手哈哈一笑地說:“賢內(nèi)助,我回來啦!”
就像她回家那樣平常。
可出租車終究還是抵達(dá)了目的地,進(jìn)入殯儀館的道閘升起時,何與翔仰頭,楓葉在秋風(fēng)中盤桓,終究墜地。
不會出現(xiàn)了。
那個會在他煮泡面的時候遞碗,會在他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把腿放在沙發(fā)上,會在每一次出門前搭配好他的衣服,會在秋天撿起路邊好看的楓葉,回家做成書簽還必須要他儲存的那個人………
不會出現(xiàn)了。
就像張淑平抓著他的領(lǐng)子,聲嘶力竭的那樣。
——“她死了!”
——“她死了你都不肯放過她嗎!”
殯儀館的墻體太白,白到刺眼。
出租車在門口急剎時,四處張望的解溫文和朱瀟瀟雙雙回頭。目光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套著黑色外套,何與翔站在白色平樓前,四肢難以自控地顫抖著。
他的背影依舊挺拔,卻好似一顆松樹佇立沙漠。
光是看著,便讓人覺得滿目瘡痍。
從靈位獻(xiàn)花到抬棺火葬,何與翔全程一言不發(fā)的跟在張淑平身后。
直到大火燒盡魏生日的身軀,骨灰被張淑平捧在手心,一把一把夾雜著她的淚水,放進(jìn)盒中。
知道何與翔身份的人,臨走前都忍不住過去同他道一聲“節(jié)哀”。
解溫文站在他面前許久,一言不發(fā),只在朱瀟瀟催促他說話時,看著何與翔欲言又止地說:“或許,我可以再幫你查一下。”
解溫文如今在機關(guān)里工作,薪資不高,但人脈甚廣。
何與翔有些愕然,他近幾年都不和自己聯(lián)系,約喝酒約吃飯也大多推拒,如今卻在這個關(guān)頭主動提出。
或許,他真能查到什么。
“麻煩你,給我一個真相。”
像是始料未及他會答應(yīng),解溫文愣住片刻,鄭重點頭:“好。”
火化結(jié)束。
賓客們相繼以悲痛的面容散去,張淑平捧著骨灰盒,走到何與翔面前。
盒子前面的一個小框里,放著魏生日的照片。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容顏。
落在何與翔眼里卻像是被打了釘子。
“請你把我女兒所有的東西打包,送到這里。”
張淑平伸出的手里,放著一張手寫的字條。
目光觸碰到上面熟悉的地址,何與翔蒼白無力地嘴唇哆嗦著。
“對不起………”
直到張淑平懷抱著魏生日,快要擦肩而過,何與翔使出全部力氣的道歉,終于傳出。
“………”
張淑平胸口一陣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