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侯府內院分青松苑,青花苑和青梅苑。青松苑是寒侯所居,青花苑原為秋雪母親生前所居。秋雪母親逝世后,因青花苑太過偏遠,寒侯便讓秋雪搬到了青松苑,自己則搬往青梅苑和寒秋浦母子居住一起。秋雪雖然并不明白為何父親要空了青花苑并作此安排,但搬到青松苑后出府確實更為方便,而且蘭姨對能和父親起居一處很是高興,于是也就心安理得的獨自占了父親的青松苑,將它做了自己的閨閣。
青花苑因為草帽峰溫泉的緣故可常年花開,是整個侯府最為清雅秀致的所在。
剛踏入青花苑,陣陣清麗悠揚的琴聲便從苑中海棠亭里傳來。海棠亭通體雪白建在百米寬的湖中,亭蓋遠看似一朵怒放的海棠,一條曲折回旋的大理石廊道從岸邊直通海棠亭。秋雪穿過回廊,走近海棠亭。亭里輕紗曼舞,華池公主一襲紫衣靜坐古琴后輕捻慢挑,琴音從公主指尖吟猱相繼,悠悠揚揚地朝人縈繞而來,琴案前裊裊燃著的熏香尋著這琴音一齊游離纏繞在人的鼻前耳際,然后絲絲沁入心田。
秋雪靜靜依著欄桿,享受著這天籟之音,神思隨著樂音飄遠。細風和緩,水霧輕漫。湖里培育著各式蓮花品種,妖嬈素凈紅粉黃白,或肆意綻放或含羞欲放藏在碧綠的蓮葉間,清亮的水珠頑皮地恣意滾動在寬大的蓮葉上,時有幾滴滑下葉面落到湖里漾起一圈漣漪。
歲月如此靜好。
一曲終了,侍女云月上前給公主凈手,另一侍女秋風著人收拾好古琴。
“此琴名繞梁,是皇兄命人花了數年時間尋來的。”華池微笑向秋雪說道。
“琴音不絕如縷,繞梁實至名歸。公主更是好琴藝,琴聲如鳴佩環,直聽得雪兒神魂出竅。”秋雪上前落座在離華池不遠處一錦凳上。
華池聞言笑道,“雪兒連著幾日不出府日日來尋我,可是意侍衛傷尚未好齊整?”
“好得差不多了。只這幾日嚴禁他動刀劍,今日剛得了話可適當開練,就被幾個護衛拖去練劍了。”秋雪呷了一口香茗,閉眼享受著和風拂面。
“意侍衛一向對雪兒盡忠職守,怎的會被小侯爺因護主不力而責罰?”華池見秋雪這幅憊懶舒適模樣,螓首輕搖問起當日緣由。
秋雪微睜眼對上華池一雙秋水雙眸,嘆道,還不是為了撮合你和大哥這一對,可萬花樓這一遭卻怎么也不能和公主提起。
“事情是我一人做出,修容這三十仗實在罰的冤了。”
“寒小姐不必自責,下屬替主子擔責份屬應當。”侍女秋風出言相慰。
秋雪聞言看向秋風。秋風身為公主的貼身侍女之一,雖穿了侍女襦裙,劍眉鳳眼間流露出掩不住的英姿颯爽。掃了眼低眉喝茶不出聲的華池,秋雪道,“這位姐姐說的是。只是修容因我之過而受罰,我心中難免一時難過。”秋風見秋雪眉目輕蹙,便不再出言。
“起風了,本宮有點冷。秋風,你去把皇兄去年賜的那件深紅蘇繡凰衣披風取來。”華池不答秋雪,吩咐秋風回房取披風。
“是。”秋風帶了二侍女走出海棠亭往公主睡房而去。
待秋風和侍女走得遠了,華池放下香茗向秋雪道,“此次本宮前來,除療養外,實乃有一件難為之事,望能得雪兒相助。”
“不知公主所言難為之事是?”秋雪正色相問。
公主緩緩道,“皇兄意欲和云夢聯姻,此次華池出門前,皇兄特意提起若是華池無心系之人,明年便和云夢國主商議聯姻之事。”
秋雪深吸了一口氣,思道,寒川在婚嫁年齡的公主只得華池一人,皇上這是要將華池當成這兩國結盟的工具了。皇上這是在給華池最后機會,也是逼迫華池做出決斷了。
皇上知華池公主心喜大哥,并不阻她年年來侯府小住療養,只是大哥謹守君臣之禮,對華池公主一向恭敬有加,并無半點求娶之意。自公主入住,大哥從不踏足青花苑,也不給公主近身的機會。
華池看了驚愣中的秋雪一眼,深啜了一口香茗,“華池心思,雪兒一向通透明白。此事若能成,華池對雪兒定感激淋漓。”
“公主言重了。雪兒的期盼公主一向也是明白的。雪兒必定全力相助公主如愿。”秋雪雙眼明亮地望著華池公主,斬釘截鐵道。
道出心底隱憂的華池開顏一笑,學著秋雪重重點頭。
秋雪眼波流轉,動起了心思。“公主的香茗甚是沁人心脾,雪兒舍不得走了。今晚就歇在青華苑,把公主的香茗喝個過癮再回。”
華池眼神一閃,半瞬后應聲,“好。”
從軍營回房的秋浦脫下外袍,換上便裝出門尋秋雪一道晚膳。找遍內院沒見到人,招手喚來一個丫鬟,“小姐還在青花苑?”
“回小侯爺,小姐自午間去了公主院子便未曾回來。”圓臉的丫鬟低頭斂裙回道。
“藥膳用了嗎?”秋雪自小有心悸之癥,年年日日吃著當年青師傅留下的藥膳養著。
“回小侯爺,沒有。”丫鬟將頭低得更低幾乎埋進裙裾之間。
秋浦正待發怒,見著小丫鬟埋頭瑟瑟模樣,和秋雪平日里犯錯生怕被自己責罰一個德行,真是什么主子養什么奴婢,一擺手揮退了丫鬟。大步朝青花苑而去。
青花苑里。
秋雪查看著天色,計算著大哥應該從軍營回了侯府正尋她晚膳,很快就會找到青花苑來了。
轉頭問身旁隨侍的丫鬟,“公主這個時辰是在湯池嗎?”
“是。陰陽交替時最利于公主療養。”丫鬟屈身回道。
秋雪思慮片刻,對丫鬟囑咐道,“待會小侯爺過來,你便這般這般。可記住了?”
丫鬟點頭,“奴婢記住了。”
“待會見著小侯爺,給他回話時把臉藏嚴實了,明白嗎?”小丫鬟一愣,兩眼茫然。
秋雪臉色一整,言語嚴厲起來,“不想受罰,就把臉藏嚴實了。”沒時間和小丫鬟解釋更多,秋雪抬腳朝湯池跑去。
留下茫然的小丫鬟怔在原地,看著跑遠的秋雪,小丫鬟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要把臉藏起來。一轉眼看到小侯爺正大步朝自己走來,忙低頭請安,“請小侯爺安。”
秋浦停下腳步,問小丫鬟,“你是公主身邊的侍女?”
“是。奴婢是公主侍婢清兒。”想起秋雪的叮囑,清兒把頭埋進衣領間,悶聲回話。
“可知公主和寒小姐在何處?”看著低頭的小丫鬟,秋浦和顏悅色地問話。
“公主在偏苑看舞姬們練習飛鴻舞,寒小姐半個時辰前說身體疲憊,要一個人泡泡溫湯,現正在湯池。”
秋浦的臉色瞬間黑了,“半個時辰前?!”
小丫鬟身子一抖,忙跪地把頭埋得更深,“是,有...有小半個時辰了。”
“沒人近身伺候?”秋浦臉一寒,小丫鬟嚇得把頭埋得嚴實不敢亂動,甕聲道“沒有,寒小姐說泡湯時不喜人伺候,把侍奉的人都遣退了。”
小丫鬟察覺身旁一陣風起,轉頭偷看,寒小侯爺朝湯池方向飛奔而去。
此時寒雪正盤算遣開在湯池伺候公主的丫鬟。和云月咬耳幾句后,便吩咐云月帶著丫鬟們遠遠避開,也沒驚動正在閉目享受溫泉湯浴的華池,悄悄潛在一旁靜等寒秋浦的到來。
飛奔而來的秋浦遠遠看到湯池里依著池壁閉目的華池身影,心急之下以為是泡湯太久暈過去的秋雪,縱身一躍撈起華池就要往岸上走。華池受到驚嚇睜眼大叫,秋浦發現是公主,驚慌程度不下于被自己抓著的公主。省過神來的秋浦感受到手心里滑如綢緞的溫潤觸感,嚇得一甩手就要丟開華池。躲在一旁的秋雪看得心一抖,差點輕呼出聲。眼看華池一個趔趄就要摔倒,秋浦趕緊又出手扶穩公主,隨即轉過身背對華池。
華池雙手哆嗦慌張披上外袍,勉強收斂心神問,“小侯爺怎會來此地?”
秋浦背對公主,聲音恢復平靜恭敬回答,“微臣前來尋找雪兒。有丫鬟說雪兒在湯池浸泡溫泉過半時辰。微臣擔心雪兒暈厥在湯池里,心急之下多有冒犯公主,還請公主恕罪。”
雖是誤闖,他抱上赤身裸體的自己沒有半點正常男人該有的反應。不過片刻便應答自如,看不見半點心緒起伏。竟能做到如此冷心冷情,你寒小侯爺便當真這般視我華池如無物嗎?強烈的恥辱和難堪襲上華池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