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雪忙咬牙止住顫抖,伸腿跨進浴桶,突然而至的溫暖讓秋雪全身一陣激靈,舒服的一聲逸嘆。秋雪將頭后仰靠上浴桶,思量著要怎么和大哥說自己私自離府的事,求得大哥諒解。
說她懷疑了親身父親的事?說她想去看看母親的成長的那片故土?大哥可會體諒自己?她的心悸之癥一直是大哥憂心的,他會放任自己在外顛簸嗎?娘當初為什么會離開南洮,這么多年,娘從未在自己面前提起過南洮。母親的長公主身份到底意味著什么?秋風說母親是為了那本寒川開國兵書到的侯府,秋風為什么會這么說母親?南洮皇室從沒派人去倉宿尋過母親,當初母親和南洮皇室之間又究竟發生過什么?和母親安眠在一處的那個無名之墓里葬的又是誰?秋雪覺得一切都有如厚重的迷霧籠罩,她看不清也辨不明,頭越來越迷糊,越來越重,全身越來越無力,終于腦袋一低,身子沉下水便暈了過去。
秋雪沉下水的瞬間,秋浦便飛身進屋。雙手從浴桶里將秋雪撈了出來,浴桶里水早已涼透,觸手的冰涼讓秋浦皺緊了眉。他在門外一直凝神聽著里面的動靜,唯恐有什么閃失,沒想到還是出了事。
他小心地用棉被裹著秋雪放到床上,伸手探過她脈搏,仔細地觀察著她的臉色,確定她只是因泡澡太久暈了過去,便出手點了秋雪睡穴,打開棉被一道躺了進去。右掌抵在她后背,將內力慢慢輸送到她體內替她驅趕寒氣,直到她體溫回升,臉上回復血色。他撤了右掌,輕輕摟了秋雪,將她摟至胸前,用自己的體溫繼續溫暖著她。
秋浦知道她的離開必定是為了尋找身世的秘密。他盼著她知道身世,也害怕她知道身世。知道了,她和他就不再是有著至親血緣關系的兄妹,她是不是就有可能接受自己以另一種身份永遠陪在她身邊?可知道了,他和她唯一永遠也剪不斷的牽絆便沒了,她那時是不是就會離開自己,不會再如從前般毫無條件地陪伴著自己。
秋浦右手手指細細地描繪著她的眉眼,失了她消息的那段日子,心底的惶急和焦慮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對她的任性和不負責任的離開,他還沒想好要怎么懲罰她。
這幅眉眼是他看了十六年,深深念了十六年,閉著眼也能描繪出的熟悉。現在這里再沒有旁人,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放任自己的情感。他反復地癡迷地用指腹摩擦著秋雪的唇瓣,將那片雪色蒼白漸漸按壓出艷麗的血色。
因為秋浦發現的及時,第二天秋雪連噴嚏都沒打一個。秋雪對昨晚發生的事沒留下半點印象。她只模糊記得自己在沐浴,然后便睡著了,后來是怎樣睡到床上的,身上的衣服是怎樣穿上的,她是半點也想不起來了。
秋浦催促著秋雪趕緊上馬車。秋雪順從地上了馬車。
馬車里,秋雪小心地瞅著秋浦臉色,試探性地開口,“大哥。”
“嗯,”秋浦翻過一頁書,漫不經心地應道。
秋雪懸著的心被這一聲‘恩’瞬間拉到地面,她開心地抓上秋浦的手,喜道,“大哥,你原諒雪兒了?”
秋浦見秋雪明媚的笑臉,終于不再繃著臉,只是聲音依然清冷,“沒那么容易就可以原諒你,以后不許再一聲不吭地便消失不見。”
“嗯。”秋雪重重點頭答應。她起身站起,挑開厚重的車簾,冷風刺得人一個激靈。馬車繼續往倉宿的方向趕路,馬車外的道路兩旁的樹上,路旁的泥土和溝渠,依稀可以看到雪融的痕跡。
放下簾子,秋雪坐回軟榻上,轉眼去看大哥。秋浦身子斜靠在車廂壁上,他右手舉著書,左手搭在大腿上,手指緩慢而有節奏地敲擊著膝蓋,一派閑適自得,初相見時的疲憊和勞累此刻在他身上已經尋不到半分蹤跡。
秋雪見他心情不錯,瞄著秋浦小心探問道,“大哥,能不回倉宿嗎?”
秋浦聞言皺眉,放了書,傾身上前握了秋雪的手,輕聲問道,“不回倉宿雪兒要去哪里?雪兒要離開大哥嗎?”
秋雪趕忙搖頭,雖然覺得大哥此刻的溫柔來得有些怪異,她依然鄭重地道,“沒有,雪兒不會離開大哥的。雪兒不過是想去南洮看看,去母親生長的地方走走。”
“等過段時間,大哥可以陪你一起去。”秋浦語氣堅定。
秋雪正要繼續游說,忽然想起一聲高亢的鷹鳴。秋浦撩開車簾,探身而出。一只渾身漆黑的兀鷹尖嘯著從空中俯沖而下,停在秋浦伸出的臂膀上。秋浦將兀鷹腳上綁著的信紙取下,雪白的紙條上赫然用朱砂寫著四個大字‘事成卿歸’,再無其他。
“大哥,發生了什么事?”秋雪看著紙條上血紅的大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無事。”秋浦一楊手臂,將兀鷹放回空中,嘴角含笑摟著秋雪重新坐回車廂,耐心勸說道,“先隨大哥回倉宿,等大哥忙完這陣子就陪你去南洮。”
“你知道不行的,大哥。侯府有那么多事要處理,皇上也隨時有可能會召見。父親不在侯府,大哥就要代替父親承擔起侯府所有的責任。雪兒知道大哥沒有時間的。”秋雪冷靜地分析,告訴秋浦自己不能讓他陪同的原因。
秋浦知她說的是實情,兀鷹剛剛帶來的消息就需要他立即趕回倉宿。一環既啟,環環相扣,只有他自己才能掌控全局。可他心疼秋雪,不舍放她一人離開,道,“你身體不好,我不放心。”
“花狐貍會一路照看我,大哥不用擔心。他囤了好多藥材給雪兒呢。再說了,還有修容在。”秋雪一點點解除秋浦的擔憂。
“花瑯邪?”秋浦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如果不是因為他從中作梗,自己早就尋到了雪兒。從小到大,他就沒消停過,一直找著機會和自己搶雪兒。
“恩,他人雖滑頭了點,看著不靠譜,關鍵時刻還是能用用的。”秋雪忽略掉大哥眼中的憤怒,調皮地用手指頭劃著他手掌上的繭,像小時候一般安撫著他躁動的情緒。
秋浦感覺到掌心傳來的細細麻麻的癢,堅硬的心變得柔軟,他五指合攏抓了秋雪調皮的手指,叮囑道,“不要和他走得太近,不許你像這樣抓著他說話,也不許他抱你摟你,你聽清楚了?”
“大哥,”秋雪無奈,花狐貍和大哥打小就不對盤,看彼此不順眼,即使自己撈不到好處,也非得給對方使個拌子。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兩人遇到一起就不會有安生的時候。
“聽清楚了?”秋浦見秋雪不出聲,堅持要她做出承諾。
“聽清楚了。”秋雪順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