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里面陰暗潮濕,寂靜的可怕,唯一的亮光是走道上的燭火,唯一聽到的聲音是隔壁牢房水鐘的水滴聲。
秦世故盯著這間牢房唯一已經(jīng)被封牢的窗戶,感受餓得不行的胃,氣笑了。
忘了是多久之前,敬陽公主身邊的那個婢女碧蘿來了,一句話沒說就封了窗,在他隔壁放了個水鐘,然后給他的飯菜份量就減少了。
他猶記得碧蘿那張俏麗的臉上滿是得意,挑釁,走之前還特意給他做了個鬼臉,“略略略,氣死你氣死你!”
當時他氣得牙癢,罵了人生中的第一句臟話:“操。”
他第一次遇見這么嘴賤欠揍的女子,很無語,這么歹毒的主意一定是她出的。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少個日升月落,在秦世故以為一輩子過去的時候,牢門被打開,獄頭面無表情地道:“走吧。”
走出大牢,見有一內侍帶著幾名侍衛(wèi)在外邊等著他。
陽光刺眼,他大口吸著新鮮的空氣,感受著曬在身上的熱,很溫暖,不像牢里潮濕得雙腿打顫。
“秦公子,隨奴才走吧。”內侍說道。
秦世故跟在內侍身后走了一會兒,到了一間屋子前,屋子前已守著幾名婢女。
內侍道:“落雨姑娘,人就交給你了。”
“我辦事,你放心,準把他從頭到腳洗得香噴噴的!”落雨拍著胸膛道。
隨后,在那間屋子里,秦世故不知被小內侍搓了多少遍泥,換了多少次水才結束這次的沐浴之旅。
秦世故嗅了嗅身上散發(fā)的淡淡清香,毫不夸張地說,除了他的洗三,這應該是他這二十多年人生中洗得最干凈的一次。
青年身姿挺拔,著青色錦衣,整個人還有著幾分書卷氣,本身長的不差,這樣一打扮,倒是有了謙謙君子的樣子,就是看著有點瘦脫相了。
“小子,我就說能把你洗得香噴噴的吧!”落雨繞著秦世故走了一圈,十分滿意,“長得還不錯,不枉我給你好生打扮,走吧。”
“多謝姑娘。”秦世故向落雨一揖,“姑娘是要帶在下去見誰,還請明示。”
雖然他大致猜到是誰要見他。
“去了就知道了。”落雨笑著說,但不答是見誰。
好吧。
秦世故明白他是問不出來的,索性閉了嘴,乖乖地跟在落雨身后。
到了湖邊涼亭,秦世故知道了自己猜對了。
涼亭里,少女倚坐著,眉間痣赤紅,捧著一本書看得很認真,香堇碧蘿一左一右守在她身后。
秦世故眼尖地發(fā)現(xiàn),書名叫?冷面王爺狠狠愛?。
?????
秦世故:啥玩意兒?公主也喜歡看話本子?!!還是這種一看書名就很猛的話本子!!!!
“草民秦世故參見公主殿下。”秦世故雙膝跪地,雙手交合,叩首。
見秦世故的動作,楚青儀做好標記,放下話本子,“起來吧,想必你已餓了,這桌席面是給你備的。”
“多謝殿下。”秦世故起身到亭中席面處坐下,大口吃喝起來。
席面做得很貼心,飯菜都十分清淡,葷腥很少,許是吩咐過秦世故在牢里的生活了。
“你落草為寇六年,雖未殺過人,從輕發(fā)落,坐牢兩月,現(xiàn)在,你自由了,殷柏,你不用再叫秦世故了。”
看起來就只是一卷紙,看著輕飄飄的,風一吹就能飛的樣子,但秦世故,不,是殷柏卻覺得,那卷紙很重,似千金。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過殷柏這個名字了,他已經(jīng)快記不起上一次被叫這個名字是什么時候候了……
殷柏停下了,擦干凈手,拿起看著輕實際千斤重的紙。
紙不停顫抖地到殷柏面前,好像在害怕,又像興奮到了極致。
他看了很久,像是要把每一個字都刻在腦海里。
“公主想讓草民做什么。”殷柏道,六年的蟄伏已經(jīng)讓他明白了,如今只有這位敬陽公主才能,才愿幫他父親平反。
“你敢敲登聞鼓嗎。”楚令儀重新捧起話本子,聲音輕飄飄的,可說出來的話卻重重落在殷柏身上。
上次登聞鼓被敲響在十五年前,流了三場雨都洗不凈的血。
此后十五年登聞鼓再沒被敲響過,是因為沒不平事了嗎?不,是因為陰影更黑了,那些人都死在了敲登聞鼓的路上,山里,懸崖下,瀑布里……
“縱使前路艱險,我亦往之。”殷柏沒有猶豫。
他的父親不是貪官,他不愿父親被提起時永遠和貪官兩個字捆綁。
“殿下需要草民怎么做?”殷柏望向楚令儀,目光清亮,沒了之前總是似有若無的陰霾。
就在這時,一名宮婢過來,殷柏認出來是剛剛安排他沐浴的落雨,只見她行了一禮,附在楚令儀耳旁說了句話。
聽完,楚令儀立刻皺了下眉,對殷柏道,“本宮還有要事,碧蘿會跟你細說。”
說完,楚令儀起身穿鞋,步履微快。
目送楚令儀離開后,碧蘿坐到了殷柏的對前,“殷公子,我來跟你細說吧。”
“有勞姑娘。”殷柏也坐下,如果可以,他不想面對這個女煞神。
——
大廳。
楚令儀剛踏進大廳,便看到了一男子坐著。
入目的男子端坐于位上,銀冠束發(fā),看起來正處介于少年與青年交界的年紀,面容清俊柔和不顯女氣,眉黑而揚,一雙瑞鳳眼微微上挑,明亮有神,可稱上是劍眉星目,鼻梁高挺有型,唇薄而赤,身形欣長不瘦弱,一襲藏藍祥云暗紋圓領袍,一眼便知是世家大族精心養(yǎng)出來的公子,貴氣逼人,奪了這滿室華光。
“清宴見過殿下。”見楚令儀進來,喻清宴起身行禮。
“請起。”楚令儀走到主位上坐下,“世子可曾用膳了?”
果真惑人。
“未曾。”喻清宴答道。
“正好本宮也未曾用午膳,世子一起吧。”楚令儀點頭,今日有美男相伴用膳很不錯。
用完膳,楚令儀帶著他在府中散步消食,隨從們遠遠跟著。
“公主為何不問清宴來此的目的?”喻清宴道。
楚令儀停了下來,“世子若想說,本宮何需問。”
喻清宴低頭與之對視,“這八年,清宴每隔半月寄一封信到感靈寺,從不間斷,殿下從不回信,清宴是做錯了什么嗎?”
“未曾,難不成世子今日是來興師問罪不成?”楚令儀唇角勾起一抹笑,纖纖玉指撫上男子的面容,“當然了,若世子有容人之度,本宮的后院之中必有世子的一席之地。”
此話震得喻清宴不由地后退幾步,漆黑的眸中盛滿了不可置信,隨后憤怒滿目。
她竟然把他當面首!!!!!!
“清宴豈敢問責公主。”少年的憤怒明晃晃地寫在臉上,氣到全身都在發(fā)抖,腦中想起了那句話。
時人最愛溫潤君子,你若脾氣暴躁,反復無常,公主定然不喜。
看著喻清宴這樣子,楚令儀仍不住笑出了聲。
她覺得喻清宴這個樣子,像一只炸毛的獅子,還挺可愛。
“我很好笑嗎!!!”看到楚令儀笑了,喻清宴更生氣了。
“那些信非出自世子自愿,本宮何必看。”
楚令儀的花像一盆冷水,直接把喻清宴的怒火給澆滅了,甚至讓他心虛了起來,“你,你知道了。”
“你說呢。”
“一開始是不愿意,但后面是自愿寫的。”喻清宴心虛道。
“所以本宮給你回了一封。”楚令儀笑道。
提到這樣喻清宴又怒從心來,“一整封信就寫了個嗯字,算是什么回信!!!!”
“本宮曾聽聞世子待人有禮,從不動怒,今日一見,傳聞竟有誤至此。”楚令儀看著面前人的樣子,覺得那些說喻清宴情緒穩(wěn)定的人簡直眼睛和腦子有問題。
聽到楚令儀的話,喻清宴的怒火奇異消了,悄悄紅了耳尖,“你,有關注我?”
啊???
饒是楚令儀見過大世面,見到喻清宴這模樣也忍不住皺起了眉:......
這種喜怒切換自如的男人她第一次見,真的,還挺可怕的。
“本宮有些乏了,世子自便。”楚令儀第一次落荒而逃。
好看歸好看,但這喜怒無常的性子著實嚇人,幸好父皇還沒賜婚。
看著楚令儀離去的背影,喻清宴恢復了外人口中翩翩君子的模樣,也要轉身離去,卻不知為何,突然頓住,原地打量起了院子,看了好一會兒,眼底震驚和凝重交換一瞬,隨即恢復如常離開。
“殿下,世子走了,”香堇進屋稟報,又補一句,“但,世子在您走之后看了好一會兒院子才走的,神色有些異常。”
“異常?這幾天盯著他。”楚令儀輕搖團扇,聲音含著笑意,“不過,真是想不到,堂堂平南王世子,皇城里頂頂大名的四君子之一,竟如此會唱戲。”
“殿下不生氣?”香堇見楚令儀不怒反笑,很是疑惑。
“一位貌美的男子隱忍本性,精心給你唱了一出戲,你會生氣?”楚令儀解釋道。
香堇沉思一番,搖頭,“美男唱戲,美事一樁。”
“正是如此。”楚令儀面上笑意愈盛,抬頭撫上插在發(fā)髻后發(fā)釵,緒上心頭。
這場戲是誰給喻清宴出的餿主意,他居然還照做了。
一人利用他過于自尊。
另一人,至于是何想法,有待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