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冷宮的大門被人從外頭用力踹開,經(jīng)年未曾修繕的門自然是受不起這力道,砸在地上蕩起薄薄一層塵土。
一身華服滿頭珠翠大腹便便的女子被宮女太監(jiān)們簇擁著走進來,都不曾正眼瞧過冷宮的景象,周遭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們臉上的神情皆是鄙夷,一個兩個的都不明白娘娘今日為何要貴步臨賤地,冷宮這么晦氣的地方,若是沖撞了腹中的小皇子可怎么好。
尤伊寧本悠閑躺著曬太陽,這會子面對這不速之客,身子都不曾動彈一下,只冷眼瞧著來人,嗤笑一聲,“怎么尤妃今日不在長樂宮好好安胎,倒有閑工夫上我這冷宮尋樂子。”
尤伊寧盯著她隆起的肚子看了幾眼,隨后迅速地移開了視線,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尤妃如今安胎尊貴,瞧著像是快生了,我這冷宮可不比長樂宮萬事周全,沒有太醫(yī)和接生嬤嬤隨時預備著,娘娘還是趁早回宮,省的真出了什么岔子,一尸兩命可不好。”
尤紫煙聞言只是輕笑一聲,染著鮮紅蔻丹的手指輕絞手中帕子,她扶著宮女的手緩步上前,并不在意自己的嫡姐句句帶刺,冷眼環(huán)顧這冷宮,半晌才輕聲嘆了一句,“到底是姐姐好福氣,哪怕是在朝堂之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自請廢后,讓陛下在全天下人面前成了薄情寡義之人,陛下還是舍不得你受一點苦,瞧瞧這冷宮的布置陳設,不知道的還以為陛下把鳳儀宮原樣搬過來了呢。”
尤伊寧卻毫不在乎她尖酸刻薄的醋話,這人先前的所作所為,她看一眼都嫌臟。
不等尤紫煙再想開口說些什么,尤伊寧指著宮門口,毫不客氣道:“話說完了,樂子你也看夠了,滾出去,別臟了我的地界。”
尤紫煙唇角勾起諷刺的笑容,時至今日尤伊寧還是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如今她只不過是被陛下厭棄的廢后,幽居冷宮,她憑什么還和當年一般對她頤指氣使?“我的好姐姐,風水輪流轉(zhuǎn),你還當你自己是那個寵冠六宮大權(quán)在握的皇后呢?你睜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看清楚了,如今代掌鳳印協(xié)理六宮的是我尤紫煙。”
尤伊寧冷笑一聲,別過身不愿再看她這幅小人得志的樣子,“不知廉恥。”
尤紫煙對嫡姐的嫌惡充耳不聞,臉上的笑意絲毫不減,她今日既然敢來,幾句話總歸還是受的住的,身后早有太監(jiān)有眼色地搬來椅子,等到宮女扶著她坐下才不緊不慢的繼續(xù)道:“姐姐可知,鎮(zhèn)北侯前些日子病死在玉門關了?”
尤伊寧聞言頓時僵住,眼神一凜,“你胡說什么?”
舅父正當壯年,怎么會?
“也是,兩年前姐姐自請幽居冷宮此后不問世事,蒙上了自己的眼睛耳朵,您自然是樂得自在清凈,只是可惜了鎮(zhèn)北侯府為了姐姐的事多番上請求情以致惹得陛下大怒而遭申斥,這些事,您都不知道吧?”
尤紫煙越想越覺得寒心,她陪在蕭易焱身邊這么久,在他心里的位置依舊比不上眼前人。如今天下太平已久,陛下終于下定決心整治武將,收攏兵權(quán),頭一個就是功高震主的鎮(zhèn)北侯府,即便如此,還要特意吩咐瞞著消息不許冷宮這人知曉,陛下還要護著她到什么時候?
見尤伊寧緊繃著的神情終于有一絲松動,尤紫煙十分得意,鎮(zhèn)北侯府可不就是她這位嫡姐最放心不下的?自以為拿捏住尤伊寧的命脈,于是尤紫煙繼續(xù)將這些日子朝堂之上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道來:“還不止呢,聽說鎮(zhèn)北侯世子受命前往玉門關之后,邊關屢屢失守,近日又有言官彈劾鎮(zhèn)北侯世子,通敵叛國,意欲謀反,陛下大怒,已經(jīng)將薛家全數(shù)下獄,靜候秋后問斬呢。”
尤伊寧這會已經(jīng)站直了身子,只覺尤紫煙這話十分荒唐,尤紫煙話音剛剛落地就聽得嫡姐怒喝一聲,“你胡說,鎮(zhèn)北侯府全族上下對大齊忠心耿耿,怎么可能通敵叛國,意欲謀反更是無稽之談,無知婦人,休要危言聳聽壞我外家聲譽。”
尤紫煙對此情景十分滿意,捂嘴輕笑道:“自然,鎮(zhèn)北侯府興許是被奸人所害,此事另有隱情,若姐姐還是皇后,還和陛下夫妻情深,自然能從中斡旋一二,可姐姐如今只不過是冷宮的一個棄婦,今時可不同往日了。”
尤伊寧心急如焚,她自己如何都不要緊,可若是因自己的任性害了家人親族,她萬死難辭其咎。尤伊寧甩開眾人就要沖出冷宮,“不可能,我要見陛下,鎮(zhèn)北侯府定然是冤枉的。”
尤紫煙冷笑一聲,看著嫡姐倉皇的身影,冷冷吩咐身旁宮女道:“按住她。”
看著尤伊寧被人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尤紫煙才切實地有了自己如今終于凌駕在她之上的感覺,“這幾個宮女是我從瀛臺特意找來,都是干慣了粗活有的是力氣的,姐姐就別掙扎了,免得傷了自己。”
尤紫煙從袖口掏出一個錦盒,那東西做工十分精致,打開之后只見盒子里靜靜臥著一粒小藥丸,尤紫煙上前幾步面無表情地親手掰開了尤伊寧的嘴塞進去,“江寧水患,死傷百姓無數(shù),陛下?lián)鷳n,三日前就已經(jīng)離開王都親臨治水,今日姐姐即便如愿出了這冷宮,也見不到陛下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鎮(zhèn)北侯府敗落已是定局,可今日能到這地步,其中難道就沒有姐姐一絲不是?”
尤伊寧被這些宮人死死鉗制,絲毫動彈不得,只惡狠狠的瞪著尤紫煙。她當然知道尤紫煙這人手段下作,可卻沒想到她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姐妹一場,她就這么恨她?
尤紫煙猶嫌不夠,多年不如意的嫉妒怨恨早已生根發(fā)芽長成參天大樹,她費盡心思謀劃,不就是為了今日嗎?尤紫煙添一把火繼續(xù)道:“母親重病纏身已久,驟然聽聞鎮(zhèn)北侯府的噩耗又受了驚,恐時日無多,父親已經(jīng)答應,若我能生下陛下的長子,就扶我母親為正室。姐姐你說,咱們姐妹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尊貴,到時候我身為皇長子之母,先皇后親妹,整個后宮還有比我更適合忝位中宮的人選嗎?”
尤伊寧啐了她一口,“你做夢。”
“就憑你,也配染指中宮之位?”
“本宮活著你就處處低我一頭,即便本宮死了,本宮的位置,你也休想染指半分,蕭易焱絕不會讓你坐上皇后的位子,更不會讓你住進本宮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
尤紫煙算著時辰,是快到毒發(fā)的時候了,她示意宮人松開尤伊寧,居高臨下道:“可惜無論我有沒有那個福氣,姐姐都看不到那一天了,姐姐安心去吧,別怕孤單,鎮(zhèn)北侯府的人很快就會下去陪姐姐了。”
看著尤伊寧因毒發(fā)而在地上痛苦掙扎的模樣,尤紫煙心中升騰起快意,此一時彼一時,從今往后這大齊后宮,就是她尤紫煙一人的天下了。
等到親眼看著嫡姐七竅流血斷了氣,尤紫煙才顫悠悠地俯下身,她肚子大著不方便,還是不顧身邊親信的勸阻,親手合上了先皇后死前因劇痛而猙獰的雙眼。尤紫煙遍體生寒,裹緊了身上的披風,抬起頭看了看天色,神情卻有些恍惚,喃喃道:“起風了。”
幾個太監(jiān)早就得了令,上前將一桶桶火油灑在冷宮四周,尤紫煙也被宮女護著退出冷宮之后,看著身后升騰起的火焰,方才一瞬的悲傷也消失不見,此刻她面容陰狠,冷冷吩咐跟在她身后的眾人,“今日風大,等宮人發(fā)現(xiàn)冷宮走水的時候,半個冷宮都已經(jīng)燒沒了,廢后尤氏葬身火海,尸骨無存,本宮的話,你們都記住了?”
身后宮人皆低頭稱是,不敢多言,尤妃連自己的親姐都能狠下殺手,她們?nèi)舳嘧欤l能保她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