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淺此次去蒼梧,并未如她所說的那樣帶上許多人。她只帶了阮康,和三位長相普通的護衛(wèi),出行的一切也全部從簡,四人化成普通出行的商人,坐船一路向東。為了出行方便,她還做了男裝打扮。
漢中距離蒼梧頗近,除了數(shù)座大山,中間也就只隔了一個南郡,對比走水路,距離近了很多。
既然去救人,時間必然是越快越好,可是何玉淺最終卻選擇走了水路,這也是其余4人不理解的地方,甲板上,一行人拱衛(wèi)在何玉淺身邊,阮康率先問了這個問題。
何玉淺輕淡的看了一眼他,又扭頭看向即將落下的夕陽。在何家,還從來沒有人敢對她提出質(zhì)疑,她心中很不快,但是想著當(dāng)下,時過境遷,又強壓了火氣。
“永安王是什么樣的人,你們可知道?”阮康搖頭,何玉淺又看向其他三人,其中一人知道一點,“回主子,以前出來做工的時候聽說過,此人馬上功夫極其厲害,十八歲憑一己之力取了番邦首領(lǐng)項上人頭,二十三歲直接越過父親,當(dāng)了永安王。”
何玉淺靠著欄桿,看著他們,“說的很對,這是他給外人比較籠統(tǒng)的印象。我比你們了解他更多一些。他少時頑劣,性格倔強,自小很得祖父疼愛,常年混跡軍營,十二歲就正式參了軍,十六歲憑借軍功執(zhí)掌了一郡兵力,自此有了心腹人馬,十八歲破番邦春風(fēng)得意,十九歲母逝,自此他性情大變,走上極端,在他二十二歲的時候做了一件大事:他殺了繼母,殺了手足,要宰殺父親之時,當(dāng)時的老永安王及時趕到,用王位做交換保住了兒子的命,所以在他二十三歲,老永安王去世,他才跳過父親,承了衣缽,成了如今手握重兵的藩王。”聽到何玉淺所講,四人皆不可置信,殺母殺手足,如此的駭人聽聞。當(dāng)朝可是極其注重孝道的,父母殺子,謂之愛之深,反之,人人得而誅之。
“這與禽獸何異?”
“當(dāng)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甲板上沒有他人,何玉淺不介意多說了兩句:“未經(jīng)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們?nèi)艚?jīng)他苦,未必有他善”說完也不看他們表情,接著道“此人心性隱忍,智多近妖,在他地盤上救人,無異于火中取栗,非必要我不想與他正面沖突,而且就像你們說的,漢中距離蒼梧距離太近。即使?jié)h中有天塹做防,但是永安王的大軍一出,誰能與其爭鋒,整個大梁,誰又能與其抗衡。”
四人沉默,無言以對,他們知道主子說的是事實。
在江上飄了許久,第七天臨近傍晚終于到達蒼梧。何玉淺站在碼頭,吩咐人去不遠的車行賃了輛牛車。何玉淺坐車,阮康駕車,其余三人跟車步行。趕著關(guān)城門的時間進了蒼梧。
來蒼梧之前,何玉淺其實早就安排好了一切,本來不用操心住宿的問題的。但是剛剛在碼頭的時候,她看到了此時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蒼梧的人---諸葛秀茹的近衛(wèi)北辰。
剛看他的樣子明顯是在找人,而且是找一個女人。何玉淺有種錯覺,感覺他找的人就是自己。東南西北是自小就跟著永安王的貼身侍衛(wèi),后來永安王情系諸葛秀茹,北辰便被派到了諸葛秀茹身邊。按照前世的時間算,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咸陽才對。
此次何家被抄家,何玉淺早先便疑此事與諸葛家脫不了干系。整個大梁,何家對于中央和地方的把控是極其嚴密的,這里的地方當(dāng)然是除了蒼梧和中山。
中山是因為何玉淺父母的事情,比較特殊不愿干預(yù)。而蒼梧是能力問題,對上永安王,何家次次敗北,永安王將蒼梧治理的鐵桶一般,無可撼動。
換個角度,蒼梧也不是沒有何家的關(guān)系,蒼梧所處內(nèi)陸,并不富饒,歷任永安王都是靠著何家的河道運輸添購物資。在這方面何家與他算是相輔相成,各取所需。
可是此次抄自己家的諸葛晦,背后站著的是永安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何玉淺至今沒想通是哪里出了問題。
于己于人皆沒有利的事情,按照永安王的性格,他必不會做。
從近期收集到的消息來看,諸葛家當(dāng)然也包括諸葛秀茹,必是何家抄家的主導(dǎo)者之一。
何玉淺思索間,已經(jīng)順利進了城,“主子,已經(jīng)進城了,我們往哪兒走?”阮康跳下車牽著牛向前走。
“將我送往城東的一家李式藥鋪,你們做尋常商人下榻四海客棧。”他們不解,為什么不住一起,但在街上也未多問。
牛車停在藥鋪的后門,何玉淺囑咐:“你們無事就在客棧待著,有事情我會讓人通知你們。記住:你們只是來這買藥材的商人。”
說著從袖籠拿出三張銀票交給阮康,“不拘品類,常規(guī)藥材即可。”說完拿了自己的包袱,示意他們趕快離開。阮康讓其余三人先走,他留下,“卜管家讓奴護著主子,奴才不能離了你身邊。”
何玉淺笑笑:“此一時彼一時,行蹤怕是已經(jīng)泄露了,你們離我遠一些,彼此都更安全。”
阮康牛脾氣認死理,何玉淺沒有辦法,只得退一步:“此處是一相熟的朋友,無須擔(dān)心,這樣吧,每三日,我托人送一封口信過去。”
看到阮康無動于衷,何玉淺沉下臉,“在同家,你是我的奴才還是卜叔的奴才。”語氣已經(jīng)相當(dāng)之重。主子以權(quán)壓人,阮康只得回去,臨走叮囑“主子記著每三日一定要送信,否則奴定當(dāng)過來尋人。”何玉淺點頭應(yīng)允,阮康才無可奈何回客棧去。
何玉淺看著阮康走遠,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去敲藥鋪的門。連敲幾聲,里面才傳出人聲,“誰呀?”
門開了,門內(nèi)站著的是一八九歲小姑娘,“你找誰?”
何玉淺笑意盈盈:“你好,我是李大夫遠房的親戚,出門遠游,路過蒼梧特來拜會。”
小姑娘轉(zhuǎn)身跑向前院,“爺爺,有親戚來。”聽到小姑娘叫爺爺,何玉淺有片刻的恍惚,待看到走來的老人,正了精神,來人看著六十多歲,精神矍鑠,臉上皺紋很深,臉頰肉很少,顴骨高突,看著不太好相處。
何玉淺行禮“想必您就是師傅所說的李長耀師叔吧,我乃李長初的徒弟同金玉,游歷至此特來拜會。”
李長耀審視他一番,看著天色已晚,“李長初的徒弟?!進來吧!小丫,帶他西屋安置。”說完再未理她,回前院忙去了。
剩下何玉淺和小丫面面相覷,“前院還有幾個病人,爺爺比較忙,你別介意”小丫邊走邊打破沉默。何玉淺點頭表示知道了。
“你住這里吧,我和爺爺住在東邊,有事叫我。”
“好的,謝謝。”
忽然一聲叫喊打破了兩人的談話,小姑娘聞聲快速跑去前院,邊跑邊大聲應(yīng)了一句。
何玉淺進門首先環(huán)視了屋內(nèi),東北角一張簡單的長榻,一床薄被,用手摸了摸,絮的木棉柳絮一類的,屋子中間一張木頭紋的小桌,桌面空空,連喝水的杯子也沒有,再多就兩張條凳了,旁的再無多余家什,何玉淺將包袱放在榻上,站在屋內(nèi)讓她有些無處下腳,遂決定去前院看看。
前院不大,爺孫兩在給一位摔斷腿,流血不止的人正骨,何玉淺隨意看了一眼便轉(zhuǎn)向別處。不遠處還有三個人排隊站在旁邊,其中一位胳膊正在流血,門口的土地都可以和泥了,實在有礙觀瞻。
何玉淺從桌案旁抽了兩根針,李長耀抬頭的間隙看了他一眼,并未多管。他走到傷患面前,仔細看了看傷口,“沒有傷到筋骨”將針插入曲池穴,對此人說道,“旁邊條凳上坐著,用力按住,不要亂動。”
也許是攝于何玉淺的從容,此人挺聽話,依言走去坐下。何玉淺接著看下一個,“什么問題?”
這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他掀開褲腳,小腿已經(jīng)化膿,“石頭撞了一下,這幾天越來越疼。”老者描述的很生硬。
何玉淺用銀針扎了幾下創(chuàng)口,放了膿水,“沒什么大問題,回家用冷開水泡大蒜汁,多沖洗幾次”現(xiàn)在天氣比較炎熱,她又補充了一句,“結(jié)疤就沒事了。”
最后一位是個書生,衣服上落了幾個補丁,也是個窮苦的,何玉淺讓他說自己的癥狀,書生難以啟齒,將何玉淺請至偏僻處,聲音十分細小,如若不是何玉淺離得近,怕是聽不清他說的是什么----小便尿血。
問題不算太大,何玉淺打算給個土方,便打發(fā)人離去。轉(zhuǎn)身的功夫,不巧看到師叔的布鞋壞了個洞,于是改了主意,打算寫副方子收點銀錢。
環(huán)顧一圈這幾個人,自己竟然是唯一一個穿著得體的。何玉淺嘆了口氣,還是選擇寫土方,對著書生說道“先吃兩天,有問題再過來。”說完看到書生懷疑的眼神,何玉淺良好的修養(yǎng)差點破功,指著師叔的鞋子,沒好氣道:“好了送雙鞋子過來。”
她將銀針放到師叔身旁的木盆里,剩這兩個人,想來他們忙的過來。
何玉淺在門外駐足呼吸新鮮空氣,里面的味道真的不是太好。
一對人馬這時從門前跑步離開,他們身穿統(tǒng)一的服飾,都是健壯的青年,她向身邊的大嬸打聽“外地的吧,你也是大夫?”剛剛這大嬸可能看到了她診治病人。
“算是吧,我是李大夫的親戚,剛來。”
“那就難怪了,這些人都是兵營的,這幾日操練呢,聽說要去廬江打仗去!”
“打仗?”
大嬸仿佛找到人談心似的,一古腦的往外倒,“可不是,我家小子在王府內(nèi)院當(dāng)差,他的消息可準得很。”談到自己孩子,一臉的驕傲。
何玉淺淡淡微笑,“永安王府?真有出息。那他們天天這樣?可知道何時出發(fā)嗎?”
“應(yīng)該就這兩天。不早了,不和你多說了,家里還燒著飯呢!”不待何玉淺應(yīng)答便急匆匆的離去
何玉淺揚著聲回道:“那你忙,明日空了聊。”
看來圣旨傳到蒼梧已經(jīng)有幾天了,可是她為什么沒有收到秦莊的報信兒,結(jié)合碼頭的北辰,她心里萌生了不好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