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淺陪著師叔在永安王府耗了一夜,此時身心俱疲,看著眾人最后在調整著藥方,無人在意丹藥,她佯裝觀摩藥丸,乘人不注意的時候,彈了一點茶水到丹藥之上。
“師叔,藥方可寫好了,我們是否可以回去了?”
李長耀將藥方斟酌了幾番,點點頭交了上去,“吃過早食應是可以回去了。”何玉淺聽后又坐回廊下,靜待回藥鋪時間到來。
正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吃完早食,他兩人被單獨留了下來。
何玉淺以為自己小動作被察覺,內心焦灼了一瞬,但是想到人參養榮丸的藥性除了她,不會有第二人清楚,心又放回肚子里。
背叛何家的人是一定要被清理門戶的,既然秦家將把柄送到她手上,如何能不送他們一程。秦莊,這真假藥丸是我替老祖送你的見面禮。
不一會兒,周俊卿來了長廊,“李大夫,將你留下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讓你看看這張藥方。金玉兄幫忙也一起看看。”
何玉淺和師叔一起閱覽了藥方,“這是師兄的字?!”李長耀一眼就認出了李長初的字跡。何玉淺瞄了一眼,對師叔點頭,在后秦醫館她就猜到了,秦家搞到的只有當初給鄴城何家養身的方子,倒是讓秦家拿來做敲門磚了。
“這藥方下的好,雖是些普通藥材,湊在一起卻能起大效用。”李長耀醒神,復又將剛遞上去的方子拿了回來做了對比,眉頭緊皺參詳其中奧妙去了。
“金玉兄何不一起參謀?”
“師傅尚且不能,我就不獻丑了。”
周俊卿篤定道“金玉兄見過這張藥方?”
何玉淺笑笑,“師傅寫的方子我緣何不知,出處我也是知道的,孫家的千金方,孫小姐想是比我熟悉。”
周俊卿嚴肅了面容,看著他:“孫家的方子?這不是何家的嗎?”
“周兄問孫小姐會知道的更清楚些。”何玉淺不做多言,拉著癡迷的師叔離開王府。
回到藥鋪,她看到師叔著急謄抄腦海里的藥方,連小丫都忘了叫回來。
她饒有興趣的坐在一邊看著。“師叔,就那么喜歡這方子?”
“這方子可救多少人于水火焉能不喜?”看著何玉淺不甚在意的模樣,當頭罵道“你這小兒不食人間煙火,沒有共情之性,更無慈悲之心,實在不適合行醫,老夫你也看到了,我也不留你且去吧。”氣憤地繼續修改方子。
何玉淺沒有生氣,笑著搖頭,另外拿了柜上的筆墨,抽走師叔手上的藥方。“做什么?!”老頭子氣的吹胡子瞪眼。
何玉淺劃去幾味稍貴些的參片,加上幾味更普遍的草藥,“佐以肉食可能更適合你的病人。”
老頭子拿過方子細細斟酌:“這是你師傅教你的?”
“算是吧。”
老頭子還想問,這時小丫回來了,“爺爺!你回來了!”看到何玉淺又叫了聲“哥哥!”
何玉淺點頭,給了小丫一吊錢,“去街頭買些點心,送給隔壁鄰居!”
小丫頭聽說買點心,蹬蹬的高興著跑遠了。回過頭來的看到老頭子看他,“我又做錯事了?”
“人情這塊,拿捏的倒是順手!”
“何止是順手,我很是精通!”何玉淺玩笑。
“市儈!”老頭子拿著藥方回后院去了,“今天前院你坐診。”對于剛剛趕她走的話也不提了。
這邊阮康遲遲未收到何玉淺的信,不放心的一大早來藥鋪查看。此時藥鋪很安靜,沒有病人,只有何玉淺坐在柜臺后面看書。
“主子!”
何玉淺抬頭看他,當他做尋常病人,裝模作樣的切脈問診,“如何了?”
“已經查清楚了,何家流放的人還剩六人,四位姑娘兩位夫人,其中六姑娘好似生了病,在營房已經許久未出來過了。”
何玉淺寫方子的手頓住,“待會我開些藥,你回去磨成粉,想辦法放進運河勞工的水源里。五日后落雁坡接人。”
“是!”看著主子抓藥,阮康問:“主子,到時候奴才去哪兒接你?”
“我已經飛鴿傳書給阿大,不出兩日他就會到,我這邊倒是不必你操心。接到人你只管一路順著滄江西行,到時候我會與你們在南郡的南陽碼頭匯合。”
“是!”將藥遞給他。
“行事小心一些,不要留下痕跡。”看到他離開,何玉淺環顧了一圈周圍。不多會兒,小丫拎著糕點跑了回來,“哥哥,大嬸不要,說是已經留了你的錢了。”
何玉淺將包糕點的盒子打開,拿了一塊給她,“那你吃吧!”
小丫拿起糕點,飛快跑向后院,“我給爺爺送去!”
時間過去兩日,臨睡的晚間,何玉淺進房間見到了久候的阿大,何玉淺豎起食指,示意他禁聲,再確認小丫和師叔都還在前院忙之后,她才開口問道:“咸陽有信來嗎?”
“有”阿大呈上阿二的飛鴿傳書,“盧家的契書阿三也簽屬好了。”將兩份書信遞給她。
何玉淺看罷書信,“漢中的碼頭進度如何?”
“進度有些慢,按照現在速度還得再過一兩月才能完工,卜叔那邊已經調人在趕工了。不過通往城內的內河開挖的比較順利,百姓都比較配合!”
何玉淺對這個進度還算滿意,比她預期的好很多,對他點了點頭,“明日你去運河那看一下六姐姐。”說著從帶來的包袱里面翻出來一顆赤紅的丹藥,正是人參養榮丸,“把這個給她服下,不要讓她覺察!。”
“是”
“按理說明天這一趟都不該去”來回蘸墨舔著狼毫,自從得知有人逆天改命,她總感覺是沖她來的。
她雖斷定此人不是端木寧,但是與端木寧關系肯定匪淺,嫌疑最大的莫過于諸葛秀茹,但她想不通她這么做的原因?也不知她如何有此手段。
畢竟偷天換日,逆轉昆侖,可不是一般人能做成的。
可是如此做壞了情人氣運,斷了兒子的帝王之路,她可是知道,她所圖究竟為何?
阿大真正跟著小主子的日子雖短,但也從未見她如此心神不寧過,“小主子可是有難辦的事情?”
何玉淺搖頭,似乎下定了決心,既然左右都無法十全十美,那她就賭端木寧會放何家一馬,“各家大臣還有藩王的謝銀都送到了嗎?”
“都送過去了,傅老將軍沒收,其余人都接了,走的四海錢莊的賬。”
“看來何家倒臺很多人現了原型。鄴城那邊如何?”
“何家被貶為庶民,除了戰亡的,只處死了領頭的三房一家。”
“仍居鄴城?”
“是!”
“怎么會?”何玉淺不解,鄴城是何家祖祖輩輩集聚之地,是何家的根基所在,可以說何家不亡,鄴城就不會有第二位話事人,狗皇帝再糊涂,也不至于犯此糊涂。
阿大支支吾吾的解釋:“中山那邊…做了擔保,派兵駐守了鄴城,將族家圈進了。”
何玉淺愣了一下,無語的撇了一下嘴角,“她倒是好算計,兩頭得利。只要爹爹在,老家還真沒人敢動她!”
看到她臉色很不好,阿大想解釋,那位畢竟是主子爺的心頭好,是你娘親,萬不能傷了去,轉念一想這位也是爺的心頭寶,勸解的話也就咽進嗓子里了。
得到這消息,何玉淺心靜不下來,氣也不順暢,每次聽的她的消息,就沒一個讓她開心的,這女人不敢違背朝廷,卻仗著爹爹的寵愛肆意妄為,如今還想仗著何家的勢去貼補姓裴的。
她不開心,誰也別想好過了去,“給滿倉強調一下公平競爭的重要性,撤了鄴城的貼補。如若今年的利潤達不到三成,就讓他地下服侍老祖去吧。”有人想當好人,那她就給她這個機會。
所有的計劃都在順利進行,動手的前一天,何玉淺還得了一個意外之喜,端木寧率兵去廬江了。
蒼梧掌舵人不在,簡直給她開了個大后門,她本以為端木寧打算為愛抗命呢,看著前幾天那架勢,她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蒼梧的暗樁都打算犧牲掉了,看來老天爺這次還是站在她這一方了。
永安王行軍大營
行軍路上,端木寧接到了來自咸陽的密信。法場被劫,何家男丁全部被救走,皇上因此大發雷霆,特派傅將軍率兵追繳。
行軍大帳此時聚集了三位大將,都是他的心腹,分別是車騎將軍朱懷安,驃騎將軍陸為周還有軍師周俊卿。
聽到王爺說何家劫法場,都是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樣,沒有任何驚訝,畢竟何家歷經三朝,勢力盤根錯節,雖子孫平庸,但覆滅也不會那么容易,怕是待它緩過勁來,一些人怕是要被清算的。
“諸位都什么看法?”端木寧問出聲。
“何家劫法場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朝廷肯定也派了重兵,畢竟皇上的意圖是一網打盡。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何家還能將人一個不留,全部帶走,想必咸陽的官參與的不少。”滿臉胡子的朱懷安率先出聲。
“監斬的魏大人是宰相的門客,負責追繳的人是何家一派的。這里面看著貓膩不少,怕是兩人都清白不了。”陸為周對咸陽的官吏更熟悉一些。
“對比官場的錯綜復雜,下官對策劃此事的人更感興趣些。我們都知道,何家除了明面上的部曲,私底下還有一支不知人數的暗兵,他們非家主命令不動,老爺子歸西,家主之位旁落,如今何家的家主是哪一位?對我們有利有弊,我們可要早做打算。”周俊卿接著陸為周的話說道。
端木寧點頭,復又看向手中的書信末尾:何家老祖尸首消失,諸葛大人府牌匾被洞穿。
“王爺,后續我們對何家采取什么態度還需早定下來。蒼梧流放的那些家眷怕是會成燙手山芋。”周俊卿接著道。
“何家被抄了那么多銀兩,早干凈了,根基都沒了,掌家人也死了,各地勢力不日就會被瓜分殆盡。照我說,我們沒必要趟這趟渾水。畢竟惹朝廷猜忌事大。任由其自生自滅豈不更好。”朱懷安話里話外,并不把何家放在眼里。
“懷安,此言差矣,朝廷現在不得不倚重王爺,反而無需過度在意。倒是何家讓臣有些看不透”說著指著書信上的一處,“三十幾個,四十多歲,武功高強,用唐刀。這些人可不是暗兵,倒是像是何家養的部曲。這說明什么,諸葛家改編,殺死的那些部曲尚有漏網之魚,何家除了鄴城,除了暗兵,還尚存力量。而且這些是我們看得見的,看不見的還不知凡幾,何家不得不防。”
“為周所言極是,此次謀劃之人有勇有謀,且能調動何家資源,確實不可不防,這件事就交給為周,務必查清楚此人。”
“臣遵令!”
“至于何家那些家眷”端木寧正要對何家家眷進行安排,另一封急報送到。
端木寧打開書信瀏覽,呵道“好,好的很!連幾個犯人都看不住。傳本王命令,將監管運河的廉真調去看守城大門。”書信被重重拍在桌上。
周俊卿連忙拿起,與兩位將軍一起查看,信不長,意思也簡單,“運河邊疑發瘟疫,眾多流放罪人十之有三,不治身亡,何家六人無一幸免,掩埋落雁坡。”
眾人看后皆沉默了下來,大帳里一時間安靜如雞。這時又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是西辰來報,何家派人送信求和來了。
“讓人進來”端木寧喝了口茶,壓下怒火“你們也坐下,一起看看這何家人,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何家來人身材矮小,高原紅的膚色,小跑著進來的,跪下就砰砰磕頭,“王爺金安,奴才八兩,奉主子之命,來給王爺送信。”將信高舉頭頂。
端木寧懶得看,示意周俊卿將信讀出來。信中所言,何家清楚抄家的事情非王爺所為,且兩家雖無往來,但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何家愿奉上厚禮,希望王爺高抬貴手,放何家一馬。
聽完,眾人看向王爺,端木寧接過信,掃了信尾,“藏頭露尾,署名都不敢寫嗎?”
八兩頭也不敢抬的回道:“主子說了,本是女兒身,不便現人前,但是如果王爺問起,讓奴才據實以告,奴才的主子是何家七小姐。”
周俊卿看向此人:“何七小姐!?”
“是!何家嫡系二房的獨女。”八兩見大帳內沒人說話,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帕子:“主子還說無論王爺答不答應,這張藥方定讓奴才獻給王爺。”
周俊卿接過,呈給端木寧,端木寧打開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人參養榮丸”,略一思索,氣笑了,突然就想通了許多事,“你主子挺厲害,運河邊的瘟疫是你主子所為吧!”語氣比剛剛好得太多。
賬中其他三人聽到這話都驚了一瞬,彼此對視一眼。
八兩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主子說王爺看過藥方如果沒有下令殺了奴才,就讓奴才帶王爺去取50萬石糧草作為謝禮,以消王爺怒氣。”
“50萬石?”賬中三人竊竊私語。周俊卿算了一筆賬,此次奉命出兵,向朝廷要了50萬兩白銀,糧草十萬石,這個數字已是富余,何家一開口就是五十萬,而且給的還是糧草。
八兩在賬內聲音小一些之后接著說;“王爺,主子說施計救人實屬被逼無奈,她唯愿家人安康而已。主子說,您天人之相,麒麟之姿,必然胸懷天下,小小得罪之處還請您寬宏大量,勿與她一小女子計較,無有仇怨,利益得當,何家當助力多矣。”
端木寧聽完八兩學的惟妙惟肖的語,氣消了大半,看了一眼下首三人全部點頭,手指點著桌面道“你主子的馬屁拍的不錯。這件事就算了,再有下次,定斬不饒。”
八兩磕頭謝恩:“謝王爺,謝王爺,主子還有一句話”后背慢慢顯示印記,衣服被汗浸透了。
“你主子的話,倒是挺多啊。”
“主子讓問王爺,制藥用不用奴才留下。”八兩鬢角兩側汗珠斗大。
“你會制藥?”
八兩為難道:“王爺折煞奴才,奴才只是負責看管爐火的小童。”這就是他不通制藥了。
“西辰!”端木寧將藥方遞給他:“謄抄一份,派人快馬加鞭送到王府。”
“是!王爺。”西辰出去的時候在王爺示意下將八兩也帶了出去。
軍中大帳接著議事,大胡子朱懷安話頭變了風向,瞬息改了心意,“王爺,何家之財如江海,應設法將其納入麾下。我軍必將如虎添翼。”
端木寧沉默,周俊卿眼眸微閃,覷了上首一下,心想如何不想將其納入麾下,兩月前何家與永安王府可是要結兒女親家的。結了親家,王爺登臨帝位必如探囊取物。
可誰能知道,竟讓諸葛老兒先動了手,仿佛掐準了時間似的。ε=(′ο`*)))唉,誰讓咱王爺傾心了諸葛家的姑娘呢,那將人護在羽翼之勢,怕是誰來也動不得。
如今何家已然脫身,他們與諸葛家必有一戰,王爺這個樣子,他們又怎肯真心襄助,無有仇怨,利益得當,何家愿意助力已是大幸了。真成了仇人,頭疼的怕不是皇上而是王爺了。
周俊卿見到話題打住,便主動岔開了,“王爺,這位七小姐可有所耳聞,她是否就是何家的下一任家主?”
端木寧皺眉,他見過她的畫像,明媚大氣,眉眼隱露堅毅,年歲不大,好像剛滿了十五歲,據說在家十分得寵。
“她是端木蘭的女兒,算是本王的表妹。自十年前那樁事情之后,何家就將她養在深閨,很少接觸外界。本王也只是見過畫像而已。至于家主,何家一向是內定的,何家不公開就連何家自己人都不知道。”
聽到王爺提十年前,眾人反應過來。十年前皇室的丑聞,蘭公主與裴大將軍私通,鬧得人盡皆知,讓何家顏面掃地,何家也被逼當眾休妻。
周俊卿年歲對比他們都小一些,對此事不知就里,看到眾人避而不談的樣子,也知其中有隱情便沒有再問。
“何家男兒眾多,家主怎么也輪不到一個小丫頭吧。”朱懷安大著嗓門。
周俊卿想想也是,“不過這七小姐醫術據說是翹楚之中翹楚,蒼梧的事情做得也漂亮。全局把控更是精準。”越說越覺得此人心思極深,就連王爺的心思都算計到了,心中忍不住忌憚。
其實他那里知道,何玉淺之所以對端木寧如此熟悉,完全是因為前世相處了三十多年。
朱懷安不以為意,“還是抓緊查出何家掌家人最重要!”
陸為周無意看到周俊卿瞟向上首的眼神,立馬也反應了過來。尋常救人,掩蓋蹤跡,清干凈尾巴,順利逃脫便罷。這位七小姐卻在事后奉上如此之重的禮物,讓王爺都無法拒絕。
她將主動權重新又交回了王爺,讓王爺主動點頭放人。試想一下,如果沒有這一步,按照王爺的脾性,蒼梧囚犯在眼皮子底下被劫,怕是要查清楚,追根究底,伺機收拾的。這位七小姐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