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后,一伙穿草鞋的人攔停了何玉淺的車隊。領頭的護衛被驚了馬,抬手就用馬鞭抽倒了三個人,后方的護衛也騎馬奔了過去。
扎和護在馬車旁,對何玉淺道:“主子稍安勿躁,幾個小毛賊而已。”
何玉淺沒當回事,繼續看她的醫書。小秋側耳聽后也作罷,繼續趴在書桌上,學寫自己的名字。
“主子,寫成這樣行嗎?”
看到宣紙上的墨疙瘩,何玉淺笑了,“重新再寫一個!”
兩筆渾濁,三筆無縫,四筆成坨。小秋看到主子哭笑不得的樣子,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主子,奴婢學不好,不學了吧,憑白糟蹋了這紙。”
“我的丫頭怎么能不認字呢!哈哈~”何玉淺用醫書輕輕的敲小秋的腦袋:“筆畫都是對的。”
另從筆筒挑了一支紫毫給她,“用這支試試。”說著從背后握著她的手寫了一個秋字。“不著急,慢慢找感覺。”
躺回榻上,繼續看她的書,“遇到賣字帖的,看來得多買上幾本。”
“好難啊!”小秋邊寫邊嘟囔,她是后悔死了,腦袋秀逗了才和主子提識字的事。
前頭的哭喊聲越來越大,小秋為逃脫寫字,說了句,“主子,奴婢去看看!”一溜煙就跑了。
不一會兒,她又氣喘吁吁的跑了回來,伸頭探進馬車,“主子,前面有一大群人嚷嚷著要賣山參。”
“山參?”
扎和率先反應:“屬下去將人帶過來。”
何玉淺遞了一杯茶給小秋,“謝謝主子。”
喝了茶,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主子,你都沒看到,那些人被千斤他們打的可慘了,頭上,臉上全是血綹子,衣服都打爛了,不過還好沒動刀,……”何玉淺制止她接下來的話。
看著隨扎和過來,戰戰兢兢猶如驚弓之鳥的百姓。何玉淺在心里默念了一聲“罪過”。
在這些人身后,還跟著四個騎高頭大馬的護衛。她注意到四人的馬鞭上都沾了血。
“你們膽子挺大,敢攔我的馬車。”一上來她就將這事定了性。“好在我的護衛心善,先動的是鞭子,如果動的是刀,估計都得見閻王去了。”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
“我們就是想賣點山參。”
“小的知錯了。”
“大人饒命”
……
何玉淺從半開的車窗瞄見這些百姓個個都掛了彩,就沒幾個是全須全尾的,更有甚者,那血流的都糊了滿臉。她見不得這些,讓小秋帶他們去處理干凈。
等待期間她下了馬車,去看已經被擺出來的山參。三十多根,一水的好參,根莖保存的都很完整。其中一根鐵線紋多到數不清,根莖挺直,品相上乘,是顆百年老參!
想到那八十高齡還在清修的老頭兒,這顆參無疑最適合他。何玉淺讓人將它洗干凈,放進馬車里去。
“主子,這剩下的?”扎和見她只要了一顆,有些奇怪。這與她那天在松山見到參的模樣簡直天差地別,這些參不比那天的差啊!看著甚至更好些。
“主子!”小秋聲音高亢,心情很不錯,她的出現打斷了扎和的詢問。
那些百姓被收拾得很齊整,傷口也清理了。他們齊齊跪下給何玉淺磕頭。
有個膽子稍微大點的男孩子忍不住出聲:“大人,山參你還要嗎?這次都是老參。比上次的好。”
扎和認出來這人是松山那家賣參的男孩。低聲告訴何玉淺。
“你們是松山的?”事情沒過多久,她還有些印象。
“是的大人,我們是松山吳家莊的”
小秋聽后,詫異道:“松山很遠吧,你們就這么走過來的?”
小孩兒口齒很伶俐,將他們一路走過來的艱辛,在成王府受到的歧視以及不得不攔停車隊的原因都講了出來。
讓原本想隨意打發了他們的何玉淺,心里都有幾分不落忍,隨即張口讓小秋給了一萬兩銀票,還特地讓拿的昌隆銀號的。
松山的村民高興壞了,不停的給她磕頭,對她很是感恩戴德。何玉淺笑笑,提醒道:“早點去兌換了銀子,給自己做身像樣的袍子去。”
被這事耽擱了一下,他們到達惠山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等在必經之路的何峰,左等右等不見人影,急的嘴巴都開始起泡了,等見到他們人的時候,上去就先把扎和罵了一通。
“你罵他做什么?這不是到了嗎?”小秋聽不得他的大嗓門,拿話嗆他,“主子還沒說什么呢,你倒是先嚷嚷了。”
何峰被噎了一下,不再說話,默默騎馬跟在車旁。何玉淺用書敲了小秋的頭,示意她說話注意些,“何峰,鄴城最近不太平,家里老太太都還好嗎?”她還記得何嶺說的鄴城餓死人的事。
這母子兩相依為命,兒子又不在身邊,老太太的日子可想而知。
何峰沉默了一會,聲音很平靜,“城破的時候,她就隨三爺一家去了。”
何玉淺愣了一下,問“葬哪兒了?”
“城郊的馬尾坡。”何峰聲音有些抖:“族中人偷偷去收的尸,到的太晚,狼群已經吃干凈了,剩下點骨頭,衣服碎片,也分不清誰是誰的了,索性挖了個坑就一起埋了,立了個無字碑,逢年過節有個念想。”
小秋低著頭跪在榻角邊,大氣都不敢喘。
對于三叔家的遭遇,早前何玉淺便獲悉了。只是沒想到里面還夾雜著這事兒。
醫書她是再也看不下去了,看著昏黃搖曳的油燈,她忍不住問了句話:“你可怨她就這樣拋下你?”
“有啥可怨的,娘自小就在三房,自當以三爺為重。如果當時屬下在,也甘愿為三爺沖鋒陷陣。”
何玉淺敏銳的抓住他話里的漏洞,“為三爺?不是為何家?”
何峰斟酌再三,反問她,“主子認為三爺起兵是對是錯?如果主子是三爺,會作何選擇?”
這個問題早前何玉淺也想過,如果鄴城不叛亂,何家會如何?歌舞升平也說不定,但是長久看,一定會狡兔死,走狗烹。
三叔反叛,為她布局營救家人爭取了時間,對她是好事,但是鄴城的兵敗,也無疑加速了何家的衰敗。
如果當時鄴城能上下一心,將此仗打勝了,何家必會是另一番光景。
畢竟打仗的花費可是巨大的。朝廷要轄治的也不止鄴城一個,周邊的藩王可都虎視眈眈的看著呢。
“如果是我,也許會比三叔做的更利落些,但是何家的結局,不見得會比現在好。”何玉淺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二爺爺以前說過:她心太硬,下手太狠,處理鄴城事務容易犯眾怒。
犯眾怒不是什么好事,這也是她將鄴城何家交給爹爹處理的原因之一。
談話到此結束,誰也沒有繼續追根究底。
第二天,何玉淺視察了十二首兵丁的狀況,對何峰的表現給予了肯定,并正式任命他為十二首的總統領。
事后,她一個人站在半山矗立的高臺上,眺望著遠方隱隱可見的滄江。
如今,她萬事具備,是時候開啟復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