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山縣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這里四周被山地包圍而呈現出東南、西北的走向,因為這特殊的地形構造,凡是有陣風吹進來,都要兜轉幾個來回才行。而牛懷金的兒子死了,這對于小小的懷山縣來說,怕是多少年也沒有一次這樣的大風了。
按照我們這邊的規矩,玉山的遺體在家停放了三天,這三天里不斷有陸續知道消息的人前來探望,來來往往的人們穿梭在這個不大的村子里,匯聚在牛懷金的家里,那個最大最豪華的宅院里。這對于還不到四歲的牛連凱來說,簡直是像過年一樣,他不知道那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有很多人,來來往往的,那些人來了總是要哭上一通,還會滿臉惆悵的摸一摸自己的頭。
出殯那天,天氣依舊是格外的好,街上早早的就站滿了人,人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且不斷有晚到的人加入進來,一時間竟也是亂亂哄哄的,與牛家宅院里的聲音似是一浪一浪地相互輝映著。還不到早上九點,那本不寬的街道兩側就已是人山人海,擠得竟有些站不下了,可人們似有一種默契,沒有誰會不識相地站到道路中間去。人們就那樣摩肩接踵地站在道路兩旁,而玉山和他的棺材此時也早已停放在了家門口,棺材前有一縷青煙正裊裊的升騰著,那是一個正在慢慢燃燒的枕頭。按照我們這邊的習俗,人死后要將他所枕的枕頭也一并帶了去,同時,這也是一種儀式,宣告著一個生命的徹底結束,他的一切,裹挾著人們對他的思念都隨之歸于黃土。
人們都站在道路的兩旁,但也要盡量使自己能夠看到那棺材,這個時候人們也都不再忌諱這是否吉利了。突然,只聽得院子里一陣混亂,有幾個杠夫率先走了出來,而院子里的哭聲也是接踵而至。
“要起了!”
隨著人群中一聲并不大的聲音響起,原本嘈雜的人群竟奇跡般的安靜了下來。那幾個杠夫抬了棺材上的大杠,只等一聲令下便要起棺了,而牛家的眾人此時也都在門口哭喊著,相互攙扶著。而作為長子同時也是獨子的牛連凱此時正站在棺材前面,他手里捧著一個瓦盆,望著傷心欲絕的家人們哭泣著,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樣的瞬間竟也持續了七八分鐘之久,圍觀的人群也都有些呆滯住了,他們都只是愣愣的望著,只余下牛家眾人的哭喊聲和樹上麻雀星星點點的嘰喳聲。就在眾人都愣愣的望著的時候,一聲脆響、一聲號子引得街上圍觀的人群竟也是一陣慌亂。
“起棺!”
待回過神再看去時,杠夫們已將玉山的棺材抬了起來,那瓦盆也被摔得四分五裂,只有些許紙錢的灰燼散落在空氣中,牛連凱左手拿著紙幡,右手被一個長輩領了,一群人開始浩浩蕩蕩地動了起來。這對于還不到四歲的牛連凱來說,他可能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我見他總是頻頻地回頭望去,望向那相互攙扶著,痛哭著的家人,可他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小麗望著逐漸遠去的棺材和逐漸遠去的玉山,她多想再清晰地看上一眼,可滿眼的淚水讓她的眼睛怎么也睜不開了,她的幻想啊,她的幻想從希望玉山還活著,還能親吻她,擁抱她,到現在她只希望玉山的棺材能走的慢一點,她只想再清晰地看上一眼,看一眼她的玉山,可那棺材已經走遠了,她心里真的好急,她好難過,她掙扎著將手伸向棺材走遠的方向,伸向玉山遠去的方向,放聲痛哭著,
“玉山!玉山啊!你別走!”
一聲聲悲愴決人的哭喊聲竟讓街上圍觀的人也跟著掉起了眼淚,而小麗的情緒此時也到達了頂點,她怔怔的望著那已消失在路口的棺材,那已消失在夢里的玉山,她再也忍不住了,
“玉——”
隨著那一聲“玉”字迸發出來,小麗只覺得胸口像是堵了幾千斤的棉花,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小麗張了張嘴,一口鮮血也隨之噴灑出來,濺落起那剛才伏落下來的紙灰,而小麗卻重重地跌倒在地上,此時街邊圍觀的人們也哭的更大聲了,他們應該也懂了小麗內心的悲痛吧,這個只有二十六歲的女人,她的天塌了。
送葬的隊伍遠了,不知他還聽不聽得到這悲決的哭聲,太陽還是那么好,樹上的麻雀也還是那樣嘰嘰喳喳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