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廠子這件事定下來了,就在當天晚上那邊就打來了電話,三十三萬,成交。不過因為要籌集資金然后再從南方趕過來,這中間可能需要幾天時間,正好趁這幾天牛懷金又讓工人加快了廠房建設的進度,好在這兩天已經趕得差不多了。
牛懷金踱步在廠子里,老實說三十三萬這個價格已經是個十分了不起的價錢了,可此刻他的心中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開心,反而是有幾分惋惜的。
牛懷金出生的時候牛家可以說是懷山縣最顯赫的大家族之一,牛懷金的父親是縣保安團的團長,手里管著四五百條槍,大爺是懷山縣的縣長,卻沒有孩子,四叔管著家里的十幾間鋪面,也只有兩個女兒,而牛家又是十里八鄉最大的地主,雖不能說是權勢熏天,卻真是實打實的的地方一霸。牛懷金是含著金湯勺長大的,是在一大族、三家人的簇擁中長大的,是在一聲聲“懷金少爺”中長大的,可后來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大爺、四叔也死了,這個千萬間廣廈的大家族也散了。
可他又是極有胸懷的,據后來玉蓉的回憶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他總是一聲也不吭的,臉上也絕不會流露出絲毫的憤怒,反而會平淡的抱起玉蓉說“走,爸爸帶你去買糖吃”。
春風吹到懷山縣的時候已經是八十年代的中后期了,那時的牛懷金也已年近五旬,一個已經該“知天命”的人,可他卻迸發出了一股沖天的斗志,一種只屬于斗士的精神。他走南闖北一路拼殺,硬是打拼出了一份這么大的家業,按他自己的話說,“且不說從古至今,只說這一二百年,方圓十里,怕是也只有他一人做到了橫游淮水,牧馬天山?!笨上в⑿畚疵膺t暮,他終究還是老了。
在牛懷金的眼里,這個廠子就是他抗爭命運的證明,是他英雄一生的勛章,在他最初的想法里,他要將這個勛章傳給他的兒子,他的兒子會再傳給他的孫子,他的財富與智慧會在兒孫后代的手中得到傳承與發揚,這個家族會在他的領導下重新綻放出無比奪目的光彩。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就在牛懷金陷入深思的時候,李勝利卻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牛懷金看了一眼李勝利,
“怎么了勝利,有事嗎?!?/p>
“大爺,是有個事,不過就怕您聽了不高興?!崩顒倮つ蟮恼f道。
“有什么就說,別吞吞吐吐的?!?/p>
“是,那個……二剛被警察帶走了?!?/p>
“恩?因為什么呀?!?/p>
“這個我也說不好,好像是說有人舉報他私藏槍支?!?/p>
牛懷金的眉頭先是一皺,可隨即便舒展了開來,要是說別人還有這個可能,可李剛?呵呵,他是絕對沒有這個膽子的,這應該又是他充大頭,或是別人許以重利,他替別人頂包吧??伤稚钪顒偟钠⑿?,抗不了兩天他就會老老實實地交待一切,想到這兒,牛懷金對李勝利說道,
“他?你看他倒有那開槍的膽子?!?/p>
牛懷金猜的不錯,李剛確實是替人頂包,在李剛被偷錢的第三天下午就有人舉報說武二寶手里私藏了兩只獵槍。可凡事就是這樣,有人舉報,就有人舉報舉報,武二寶也收到了消息,于是他放出風來說,誰愿意把這件事攬下來,現金五千塊。李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此時武二寶已經將價格出到了八千塊,可還是沒有人愿意當這個大頭。李剛聽到這個價錢也直罵武二寶精的跟猴子一樣,這么大一件事才值八千塊嗎,可他轉而就想到了一個幾乎完美的計劃。
李剛找到武二寶,一萬五,他愿意把這件事扛下來,否則免談,武二寶驚嘆于李剛的胃口,可現在除了認賬也是別無他法,況且若是刨去自己偷李剛的那一萬,自己也才出了五千塊而已,想到這兒,武二寶的心里又平衡了不少。
……
牛懷金讓人在廠子里到處張燈結彩,廠子門頭上“懷山老牛”那四個大字也被他用四朵大紅花蓋了起來,那幾個南方人是昨天半夜到的懷山,牛懷金是今天凌晨得到的消息。牛懷金帶著廠子里所有的工人整整齊齊的站在廠子門口,看這架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要會見哪個國家的總統呢。牛懷金抬頭看了看那被紅花遮住的門頭,又看了看身后的廠子和工人,他的心里不停的默念著,老伙計啊,老伙計,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要告別了。
“來了,來了,你們聽?!?/p>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這么一句,讓原本已有幾分松散的隊伍瞬間就精神了起來。啊,是汽車的聲音,他們來了,他們終于來了,可是……不對!還不待眾人再做出反應,便見前方路口拐彎處開來了兩輛車。在一陣警笛聲的簇擁中,前面的私家車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起眼,幾乎融入到了周圍的景色之中,而后面的警車又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奪目。牛懷金錯愕的看著那輛警車停在自己面前,今天是自己的大日子,是自己英雄落幕的重要時刻,也是自己鞠躬退場領受花環的緊要關頭,可現在這是發生了什么。那幾個南方人還沒下車,那兩個警察就已經站在了牛懷金面前,
“請問哪位是牛懷金。”
“我是?!?/p>
那兩個警察見有人答話,隨即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傳喚文書,說道,
“牛懷金先生,接到舉報說您兒子牛玉山有私藏、販賣槍支的重大嫌疑,請您跟我們走一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