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說著玉蓉就從屏風后面轉了進來,
“飯做好了,大家先吃飯吧。有什么事吃了飯再聊。”
那兩口子聽到吃飯這兩個字仿佛見了逐客令一般馬上站了起來,
“不了不了,我們回去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
“什么事也不差在這一時半刻的,吃了飯再走吧。”
“不了不了,回去還得給孩子做飯,下午還要給人去送煤,就不耽誤您吃飯了。”這兩口子說著就朝屋門處走去。
其實牛懷金和玉蓉是真心留他們吃飯,可他們既然執意要走那自己也不好再留。幾人正喧嘩客套著走到院里,就見牛連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
“怎么現在才回來啊。”牛懷金問道。
“被老師罰了。”
牛連凱說著就氣沖沖的走了進來,并直接無視了這正準備離開的兩人,那男人見此情形趕忙奉承道,
“哎呀,這是您孫子吧,看看這器宇軒昂的,長大了肯定也是個人物。”
“這孩子都讓我給慣壞了,也不知道叫人。快,叫姑姑、姑父。”
面對牛懷金的提醒牛連凱也只是稍稍瞥眼看了一下便自己回屋了。可即便如此這兩口子也只能跟著尷尬地賠笑道,
“孩子嘛,淘氣點很正常嘛。大伯伯我們先走了,您快吃飯吧,您快吃飯吧……”
……
“這是哪來的親戚啊,一次也沒聽說過。”玉蓉邊說著邊把扣在菜上保溫的大碟一一取下。
“確實來往的比較少,這還是我娘、你奶奶的一個遠方表舅那邊的孩子,他們娘我也只見過幾次而已。”
“那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也敢來求幫忙,且不說求人幫忙空著手,就是玉山死的時候也沒見他們來燒過一張紙。”
今天的菜品確實豐盛,足足有六個菜,雖然心情不好,可這并不影響牛連凱的狼吞虎咽。(在這里順便提一嘴南北方飲食上的差距,北方人吃飯多是以一兩個分量特別大的菜為主,最多再配上個什么小菜或是蘸醬什么的,相比較南方人那種精細量小樣式多的吃法確實顯得極為粗獷,我認為南方菜系的形成主要是與那三次大規模的衣冠南渡有關,隨著戰火的蔓延,政治中心遷向南方,帶來文化的同時也帶來了先進的生產力,而隨著時局的穩定政治中心再次回到北方,卻留下了那些極具權勢的門閥氏族,想一想在這種天高皇帝遠的環境下,追求物質生活的品質便成了最高目標,這可能也就解釋了為什么八大菜系有七個是在南方,但是這并不影響魯菜的最高地位,只是這用來祭孔、祭天的菜式離普通百姓卻太遙遠了。)
“您現在廠子也關了,買賣鋪面也都盤出去了,這幾年不在外面,您知道外面有什么變化。要是在這個時候去求人家幫忙怕不是件容易事。”
牛懷金夾了一筷子菜,又扒拉了兩口米飯,玉蓉說的這些自己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方才談話的時候自己才沒有表態,可人家求到自己這里來如果自己一口回絕,那自己的面子……這樣會不會顯得太無能了些啊。雖然牛懷金沒有說出來,可玉蓉對父親的想法自是十分了解的,便也沒再多說什么。
“今天怎么又被老師罰了?”牛懷金問道。
“學校里一個正常人都沒有!他們自己沒見識還不信我說的話!”牛連凱說到這兒碗里的飯都不香了。
“你說什么了他們不信。”
“我說我發現水有一種上浮的力量,所以木頭才能飄在上面,鐵釘雖然沉下去了,可這并不能說明那種上浮的力量消失了。”
“那同學們怎么說。”
“他們不信!還說我吹牛!說我自以為是!所以我就和他們打了一架,然后我們就去找老師評理,結果老師也說我自以為是,說我學習都不行還能發現什么東西,還罰我打掃衛生!他們簡直就是一群蠢蛋!”
“因為這么點事你還值當氣成這樣。”玉蓉調侃道。
“這怎么就是小事了!這是我的尊嚴!”
“還尊嚴,你們這么大的孩子有什么尊嚴。”
玉蓉這樣說牛連凱便不同意了,難道就因為自己是個孩子,自己的事就都是小事?自己就不配擁有尊嚴?其實這也是很多家長最容易做錯的地方,本書中也不止提到過一次,那就是不能給予孩子應有的尊重及應有的人格。如果換做之前牛連凱肯定會把碗一摔便不吃了,可現在他要和他們進行一場辯駁,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和同學們說,過去有一種叫做恐龍的東西能長到好幾米高,可他們就是不信,還讓我除非能給他們弄一個來看看。還有一次金蕊的發卡丟了,我問她都去了哪,有沒有絆倒或者之類的,后來我根據她說的路線在學校外面找到了,結果班里同學就說是我偷的,老師還批評了我!我現在和這些蠢貨沒有一句話說,他們根本不配和認識我!”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有恐龍的,你沒吹牛嗎?”玉蓉接著調侃道。
“我吹什么牛了!”牛連凱把碗在桌子上用力一摔,“我爺爺給我買的書上有寫,你不會自己去看嗎!”
牛連凱的呵斥讓玉蓉頓時怒上心頭,
“吃著奶奶的飯你還要摔奶奶的碗,你要干嘛!”
“這里是我家!我想干嘛就干嘛!”牛連凱說著就把碗用力摔在地上,氣沖沖的回了屋。
玉蓉被這一下氣得差點坐倒在地上,她真想追上去抓住連凱狠狠地打他一頓,可牛懷金就坐在那里,自己也只是他的姑姑呀,自己又是他的姑姑呀。
牛懷金追著連凱回了屋,
“你這個孩子,你怎么能這樣對你姑姑說話,你姑姑起早貪黑給你洗衣做飯,你憑什么這樣跟她說話!”
“明明我就沒有錯,他們自己不學習不知道還來質疑我,還說我吹牛,他們又是憑什么!”
“學校里的事我們不說,可現在你就要去給你姑姑道歉!”
“我不!”牛連凱說著就放聲痛哭起來。
牛連凱的強硬讓牛懷金胸口也是一陣起伏,這個孩子真的和玉山不一樣,管玉山自己只需要一瞪眼就可以,這個孩子真的太像自己小時候了,真的太像了。
怎么看待牛連凱這個孩子呢,因為從小生活環境的優越和家庭及外人的寵溺讓他極度自信且自負,同時這種自信讓他敢于在外人面前極力的展示自己,可知識面的匱乏又讓他十分善于學習且樂于接觸新鮮事物,當然牛懷金也總是能在這些方面提供保障,所以在當時的環境下牛連凱才會在知識面與認知程度上遠遠超出了他所處在的年齡與環境。
可又因為原生家庭的過度缺愛導致他只希望能被過度的偏愛,同時他又無法忍受周圍人的自大與愚昧,而回家傾訴也只是希望獲得安慰與認可,也就是那一份過度的偏愛。可玉蓉在方面的表現又總是與之背道而馳,她認為的玩笑與調侃在牛連凱的眼中就是妥妥的嘲諷與輕視,是不被尊重的體現,事實上牛玉蓉也確實沒有給予牛連凱像對待大人的尊重。你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不該擁有多少自主的意識。
面對牛連凱的強勢牛懷金又表現出了少見的妥協,自己只有這么一個孫子,打自己下不去手,罵自己張不開嘴,所以只能自己替他來給玉蓉道歉了。
玉蓉見爸爸滿臉愧疚地來找自己趕忙擦了擦眼淚,
“爸,我沒事。”
玉蓉總是這樣,從沒有在任何事上讓牛懷金過多操心,牛懷金還來得及寬慰她,她倒先開口寬慰牛懷金了。
“連凱這孩子都是讓我給慣壞了,沒大沒小的,一點人樣也沒了,等我好好訓他。”牛懷金停頓了幾秒,又極其蹩腳且內疚地說道,“你看在他一個孩子的份上,別和他一般計較。”
“您說什么呢爸,我沒事。”玉蓉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又繼續說道,“爸,我想著和小平子回去住一陣,每天中午、晚上我都過來給你們做飯,您看這樣行不行。”
在玉蓉看來,現在只有自己和郝明強從這兒搬出去才能讓他們和連凱的關系得到緩和,老實說,她真的不想再管這個孩子了,哪怕他是玉山唯一的孩子,牛懷金唯一的孫子。
可牛懷金也深深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一直陪在連凱身邊的,未來玉蓉和明強可能會是連凱唯一的親人,雖然自己也想陪著連凱走完他人生的全部歷程,見證他的成長,并參與他的成長,可這些都在未來,未來不是自己能夠掌控的事情,所以他只能替連凱挽回當下了。
“行啊,回去一陣也好,你們也放松放松,省的天天這樣起早貪黑的。”
“那我們明天早上就收拾一下東西。”
“行啊,行啊。”
在牛懷金同意自己的那一刻,玉蓉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自己終于要解脫了。可是啊,可是啊,那天晚上自己居然破天荒的夢到了玉山,
“山啊,山啊,這都多久了,你怎么也不說來看看姐姐啊,山啊,這都多久了你怎么也不說來看看姐姐。”
任憑玉蓉怎么哭喊玉山都只是笑著坐在那里,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兩天玉蓉實在是流多了眼淚,早上又近乎是哭醒的。
玉蓉照常給連凱煮了方便面,照常開始收拾家,一直到上午十點多了,牛懷金才忍不住問她,
“蓉蓉,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收拾什么東西啊爸。”
“……”
“對了爸,今天中午您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