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當時他真是把我氣壞了,您說他才這么大一個孩子,居然就說出那么些話來,任是誰也忍不了啊。唉,只是沒想到一動手就把他打得這么重?!?/p>
牛連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他輕輕將手搭在牛懷金的背上,
“嗯?連凱你醒了,怎么樣啊。”牛懷金關切地問道。
見連凱醒來一旁的小麗和油良媒也趕忙圍了上來,
“疼,好疼。”牛連凱用極度虛弱的聲音說道。
“沒事,一會兒吃點藥,養(yǎng)幾天就好了。”牛懷金的語氣依舊平和。
這時小麗卻是滿臉愧疚地說道,
“爸,要不讓連凱跟我過去吧,這樣我照顧起他來也方便?!?/p>
還不等牛懷金開口,牛連凱就立刻出言阻止道,
“我不去,我爺爺、我大姑能照顧我?!?/p>
牛連凱一句話說完瞬間就把小麗噎得愣住了,眼見小麗已經(jīng)尷尬得無話可說,站在一旁的玉蓉這才緩緩開口道,
“沒事,小麗。我照顧也是一樣的,再說他傷成這樣也不方便挪動不是?!?/p>
“這多麻煩呀?!?/p>
“不麻煩,一家人還說什么見外的話。”
“嗯嗯,那也行,那也行?!毙←惪戳丝赐膺呉呀?jīng)黑透了的天,“爸、姐,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我爸自己在家也離不了人?!?/p>
“嗯嗯,對。趕快回去吧,連凱這邊也沒什么事?!迸呀鸷陀袢匕研←惡陀土济剿统鲩T,“你爸那邊要是有什么需要你就說,一家人,千萬不要見外?!?/p>
聽到牛懷金這樣說,小麗的眼淚差點都要掉出來了,
“爸,我知道,我知道?!?/p>
……
等到牛連凱再醒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中午了,這一夜的好夢呀,讓他夢醒時竟有幾分深深的惋惜,可還不等他徹底緩過神來,背上那火辣辣的痛感就讓他猛吸了一口涼氣。
“醒了?”坐在一旁的郝明強見連凱醒來趕忙走了過來,“餓了吧。”
“嗯?!迸_B凱輕聲應道。
郝明強這個人本身的不愛交際、不善言辭與此刻牛連凱的孤僻、防備簡直可以說是完美契合,郝明強既不會主動去接觸牛連凱,牛連凱又對他們充滿防備,所以他們兩個之間的關系其實很冷淡,可能比街上的路人也強不了多少。
“我爺爺呢?!?/p>
“你那兩個遠房親戚來了,正在客廳和你爺爺坐著呢?!?/p>
“哪兩個?”
“就是賣蜂窩煤那兩口子?!?/p>
“哦。”牛連凱冷淡地應了一聲便又無精打采地趴在了那里。
“你大姑應該已經(jīng)把飯做出來了,我去看看,好了的話我先給你端點過來吃?!?/p>
“好,好。”
不得不說這簡直就是牛連凱一直夢想著的生活,這種被偏愛、被溺愛、被呵護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這時便聽到客廳里傳來一陣陣笑聲,尤其是那賣蜂窩煤兩口子的笑聲尤其的放肆且尖利,緊接著就是他們毫無遮掩地奉承,
“哎喲,還得是大伯伯您啊,那句話怎么說的,真是老驥伏櫪、老當益壯呀……”
緊接著便又是那粗魯而尖利的笑聲,完全沒有了先前的謹慎與小心,更沒有禮貌和規(guī)矩,如果是自己這樣的話爺爺肯定會呵斥自己“你這像個什么樣子,哪有這樣笑的”。
不多時,郝明強就端著一大碗菜和一大碗飯走了進來,可能是要招待那兩口子的緣故,今天的菜式竟格外的豐盛,有魚香肉絲、宮保雞丁、燒茄子、木須肉、土豆片炒柿椒,居然還燉了排骨,
“還有兩個菜沒炒出來,不過我看這些也夠你吃了?!?/p>
“哇,今天怎么吃得這么好,是因為來客人了嗎?”
聞言郝明強只是輕蔑地一笑,
“他們吃什么不行,你大姑是看你傷得不輕,這才說做點好吃的給你補補營養(yǎng)?!?/p>
也不知道是玉蓉這當過廚子的手藝太好,還是牛連凱昨天一天沒吃飯?zhí)I的緣故,他竟絲毫沒有那種因為身體不適而胃口不適的表現(xiàn),簡直可以用狼吞虎咽來形容。
“慢點吃,慢點吃,別噎著?!?/p>
郝明強悠閑地坐在一旁,又不緊不慢地說道,
“按理說你這種受了傷的人都不能吃這么濃油重醬的東西?!?/p>
“為什么呀。”牛連凱邊大口吃著邊問道。
“老人說是因為醬油的顏色會加重疤痕的顏色,但我認為可能是因為這些厚味東西會影響傷口愈合吧。”郝明強停頓了片刻又接著說道,“不過我看你這背上也不怕留疤了吧。”
聞言牛連凱和郝明強都哈哈大笑了起來。確實是,上次掉進火堆里留下的疤幾乎布滿了自己的整個后背,再多添上幾道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郝明強看著牛連凱狼吞虎咽的樣子,心中竟不禁有一種十分寬慰的感覺,如果自己也有一個這么大的兒子,那也該是件十分幸福的事吧。
那兩口子這次倒是沒有空著手來,不過卻還是改不了一如既往的寒酸,他們給牛懷金買了一條最便宜的煙,還提了一小兜水果。若是在別人看來這簡直就是對自己的羞辱,可在牛懷金的眼里這倒是正正好的分量,如果他們真的送來貴重的東西或是拿出錢來,倒真的好像自己是為了錢才去幫他們了。那男人臨走時還拍著胸脯說道,
“大伯伯,我們兩口子沒什么別的本事,不過您家里要是用蜂窩煤的話就給我打電話,一點蜂窩煤我們還是供得起的?!?/p>
要說這世界就是這樣,那賣蜂窩煤的兩口子回去后就開始大肆吹噓他們有一個如何如何牛的大伯伯,就連他們娘三黃毛出去坐街都有人問起她那個厲害的遠房表哥,而她也總是那么慷慨,那么不吝賜教,
“呵,你們是不知道,我那哥哥聽到我孫子沒書讀后,直接就去縣四中找了四中校長,人家去了只是打了個招呼,就直接讓我們領著孩子去學校報道了?!?/p>
“哎喲,那可真不是一般的有本事呀?!?/p>
“那還用說……”
什么話從這些坐街婦女們的嘴里說出來總是自帶夸張的修辭手法,不過這次除了一些內(nèi)情外與實際情況倒是有幾分契合的。
其實當時牛懷金不想幫忙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看著這么小的孩子就書讀,他是絕對不會去要這個人情的。
當時懷山縣第四中學的校長在整個懷山都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只是因為他從一個出身貧苦的寒門子弟一躍成為懷山縣最好中學的校長,更因為他的年輕有為實在是令人羨慕不已,作為九幾年的大學生含金量自是不用多言,在其參加工作后的第三年就已經(jīng)成為懷山縣第四中學的副校長,后來聽說又娶了副市長的女兒,三十出頭便成為懷山縣第四中學的校長。
然而就是這樣光鮮亮麗、風頭無兩的一個人,曾經(jīng)也因為讀不起書而到飯店里端盤洗碗,干著最臟最累的活,后來還是在牛懷金的一路資助下才順利完成了學業(yè)。他曾經(jīng)一度想將牛懷金認作“干爹”,可牛懷金卻沒有同意,而是一直讓他以“師父”來稱謂,這便是不想索恩。
不過隨著身份地位的提升,他與牛懷金的聯(lián)系也就越來越少了,之前逢年過節(jié)肯定是要到家里去的,這幾年就是連電話也不怎么打一個了。只不過這種常在場面上的人,場面上做得肯定是極好的。
“師父,師父,您怎么來了?!?/p>
一個西裝革履、文質(zhì)彬彬的男人一路小跑著來到校門衛(wèi)室,在見到牛懷金那一刻他謙遜地就像是一個小學生一樣,
“師父,您怎么這么不聲不響地就來了,有什么事您給我打一個電話不就行了,怎么還勞煩您親自跑上一趟。實在不行我派人開車去接您也行啊,唉,這大熱的天,您中暑了可怎么辦啊。”那男人說著臉上也隨之流露出深深的擔憂、自責之色,可轉(zhuǎn)而就化作凌厲與嚴苛。
只見他對著一旁的那幾個保安嚴厲申斥道,
“你們幾個怎么搞的!你們知道這是誰!這是我?guī)煾?!跟我爸爸是一樣的,你們怎么連杯水也不倒,還想不想干了!”
那幾個保安被這一番申斥嚇得已有幾分顫抖,眼神中更是充滿了惶恐與不安,可還不等他們說些什么來挽回局面,那男人便又一臉溫柔和煦地對牛懷金說道,
“師父您別和他們一般見識,快到我辦公室里去休息一會兒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