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就到了過年的日子,蘇洛路過興慶城的時候,城里人頭躦動,很是熱鬧。
永安侯府死了那么多人,已經(jīng)不重要了,跟這些老百姓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們還在過自己的日子,他們只能過自己的日子。
聽聞帝決已經(jīng)將永安侯和他夫人葬進(jìn)了皇陵,還給永安后世子立了衣冠冢,在帝王的心中,這一家子,都已經(jīng)走出了時間。
不到十天的時間,蘇洛瘦了一大圈,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衫,背上背一個小小的包袱,蹲在墻角,漠然地看著眼前的行人來來去去。也許是她穿的太過破舊,有幾位好心的大娘路過她跟前時,將幾個熱乎乎地包子塞在她懷里,她一動不動,路人見狀,都搖頭離開。
這年頭,街上多個叫花子很正常,多個十幾歲的女叫花子也很正常。何況,今晚就是年三十了,誰也沒有興致關(guān)心一個外地來的叫花子。
蘇洛一直蹲到天黑才起身,她拄著一根拐杖,默默地朝莽山走去。
莽山依舊,西北角的小茅屋在寒風(fēng)中顫顫巍巍地抖動,只有師父再也不會回來了。
蘇洛解開包袱,從里面拿出一個黑色的盒子,是師父的骨灰。
她開始挖土,挖了很深的一個坑,將師父的骨灰放了進(jìn)去。
她沒有起墳,因為在世人眼里,冷老頭是一個怪人,死就死了。
她的師父到死,都沒有告訴自己真實的名字。
他短暫的一生,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蘇洛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了。
處理完了師父的后事,蘇洛最后看了一眼小小的茅屋,她在心里默默地說:“師父,原諒?fù)絻翰荒芙o您守孝,徒兒記得您的囑托,我要先回西北了,您好好安息吧!”
大漠蒼茫,蘇洛一刻也沒停歇,走了整整十四天,才趕到修羅殿。
她站在斷壁殘垣之間,覺得恍惚,記得第一次來的時候,這里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圍著一座三層的樓宇,門前有一棵粗壯的榆樹,門口依次站著四個人,是她的師兄師姐們,他們笑得很燦爛,每個人都送了自己見面禮,還親切地叫她:“小師妹?!彼浀脦熃氵€吃醋了,埋怨師兄們喜新厭舊,畢竟蘇洛沒進(jìn)修羅殿之前,人家才是小師妹......后來還是師父出來打了圓場:別爭了,在為師心中,你們都是好孩子,做飯了沒有?為師餓死了,對了,洛兒正在長身體,要葷素搭配,營養(yǎng)均衡,惹得師兄們哈哈大笑......往事不堪回首,原來美好的回憶現(xiàn)在一想起來就刺得她渾身都疼,她緩緩跪倒在地上,她知道,自己珍愛的一切,都已經(jīng)被毀了。
可毀了他們的人,都好好地活著。
蘇洛仰頭看空,天空高而遠(yuǎn),上面懸著黑云,像一個怪獸的嘴巴,隨時要吞噬自己。
她站起來,咬了咬干澀的嘴唇,沿著記憶里的模樣,進(jìn)了院子。
院子里還殘留著干涸的鮮血,在西北風(fēng)的作用下,裂著巨大的口子,沒有一具尸體,院子里唯一躺著的是幾只早就干癟的烏鴉,這是閻羅殿的信鴿。
蘇洛打開隨身的布袋子,將烏鴉全部撿起來,走出了院子。
離著修羅殿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個孤山,是一塊風(fēng)水寶地。
她在山上挖了個小坑,將烏鴉放了進(jìn)去,掩好了土。正準(zhǔn)備下山時,忽而覺得不對勁,這座鮮有人來的山上,多了一行淺淺地腳印,雖然隱藏過,但因為下了大雪的緣故,還是能看得見。
她不動聲色地往山下走,手心里全是汗,眼下誰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何況,尚且不知對方到底有多少人,千萬不能沖動,她一邊走一邊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不能緊張,以免被對方看出破綻。
短短的十幾步路,她走得很是艱難,等走到山下的溫泉邊時,已經(jīng)出了一身的汗。
看著眼前的泉水,她似乎有了應(yīng)對之策,只見她慢慢脫掉外衣,迅速滑進(jìn)了溫泉,殘冬里自然帶著寒氣,可現(xiàn)在也顧不上了,她一邊劃水一邊觀察周圍,光禿禿的白楊樹上沒有一個人影,這樣的地方似乎不易藏人。就在她準(zhǔn)備出水時,忽然聽見了一聲烏鴉的叫聲,來自林子后,她怎么就給忘了,林子后面還有一個土坑,藏幾個人是綽綽有余的。
她一個縱身,從泉水中躍起,手中的扇子跟著飛了出去,就聽見一聲慘叫,聽上去是個男人的聲音。
她幾個飛躍就縱過了林子,土坑里果然躺著一個人,正在運功逼毒。、
看見蘇洛,他眉頭一皺:“好惡毒的丫頭?!?/p>
蘇洛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劍已經(jīng)抵在了對方的脖子上:“說,你是誰的人?姑奶奶給你留個全尸。”
懷夕已經(jīng)見識了這個丫頭的狠毒,不敢跟她兜圈子,急忙說:“是慕容閣主派我跟著你的。”
“你敢胡說八道,我宰了你?!彼f著,長劍往前遞了三分,懷夕脖子一疼,有血流了下來。
“姑奶奶,我騙你干嗎?是真的,真是慕容閣主叫我來的,她放心不下你師父......”
“既然是玲瓏閣的人,為何見死不救?”
“祖宗,我跟著你的,我怎么救?你快給我解藥,萬一敵人上來,我們就死定了。”
蘇洛半信半疑,但對方已經(jīng)中了七日愁,最少有七天,他是無法恢復(fù)功力的。
她收了劍,看見男子俊美又蒼白的臉,問:“叫什么名字?”
“懷夕?!?/p>
“別運功了,這是本姑娘獨創(chuàng)的七日愁,你越運功毒擴(kuò)散的越快,到時候沒人能救你?!彼f著,手指一動,有一粒藥被彈進(jìn)了對方的嘴巴。
“你最好別哄我,要不然我揭了你的皮,做成面具?!碧K洛惡狠狠地警告道。
“小丫頭,你還是想想如何活命吧。后山上的腳印,你也看到了,這說明什么?”
蘇洛不語。
“說明山上還有人,你一個人能對付了嗎?”
蘇洛還是不語,師父告誡她不要相信任何人,可眼下這里太寂靜了,從小到大,她太怕孤獨了。
“起來,你敢?;ㄕ?,會死得很難看的?!彼话褜严耐量永锞玖似饋?,點了他的穴位,冷笑:“想要我相信你,別出聲,站好了。”說話的功夫她已經(jīng)將一張青色的面具戴在對方臉上,懷夕臉色大變,可眼下他已經(jīng)無法動彈,只能咬牙切齒地咒罵蘇洛,可人家早就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