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傍晚，遠處山巔邊緣蕩漾著血一般的紅，日光朦朧著傾灑在城中每個角落，安河從他正奮力閉合的石制大門縫隙里看著街角邊沿三五成群奔向自己的流浪者，一個個衣不蔽體的瘦弱身軀里此刻仿佛有巨力作祟，只為爭先多舀食些他特意放在門口不遠處攢了一天的剩飯泔水，那桶泔水不似別家一樣惡臭，雖然雜七雜八混了不少不同口味的剩飯剩湯，但起碼還算干凈，口味或許作嘔，但尚能果腹。

嘭，石門閉合，安河卯著勁把門栓拉起來，不自覺想著門外那些流浪的可憐人吃完后又會去哪里，尤其是那個每次都把桶洗干凈放在門口臺階下的小女孩，她今天還是和往常一樣，只能分到最后的一點么？

唉，安河不自覺嘆了口氣，弓下身拿著抹布清理地面上的污垢，他只是這青石飯館一個小小伙計，給那些流浪者一些剩食已盡了最大的力氣。倘若不是老板收容，他又和門外那些人有什么區(qū)別呢，還是早點做完收尾的活，累了一天，真的腰都直不起來了。

“到我了到我了!”約摸七八歲模樣的大頭男孩興沖沖喊著沖上去，蹲伏在地上側扶著讓桶斜立起來，手里拿著破碗使勁兒從桶底刮了一下，本就肉眼見底的桶這下除了邊角一些確實刮不到的汁水飯渣外，竟是半點也不剩了，男孩得意地端起手里半碗泔水飯渣，咕嘟著喝了一大口，打了個長嗝后斜睨著正一點點刮桶壁桶底的小女孩，笑道，“裝什么殷勤，直接舔干凈唄，洗什么洗，你以為……”

“閉嘴！”一個頭發(fā)都脫了一半的駝背老漢喝道，“不是這丫頭洗桶，這口干凈的你都沒得吃！”

駝背老漢雖然看不慣那男孩的作為，但也只限于喝止而已，他可舍不得將手里還在啃食的肉骨給小女孩充饑，牙口雖然不好了，但這巴掌大的骨頭慢慢磨還是能吃下去的，天氣漸漸涼了，多吃一點，說不得就挨過了這個冬天。

男孩狠狠瞪了一眼老漢，沉默著往自己藏身的破廟方向走，心里惡狠狠想著，“死老頭，看今年冬天凍不死你。“

他也不敢惹出什么矛盾來，都是流浪漢，三五成群就是個小團體，那老漢雖然是個駝背沒什么力氣，但因為有點見識又能討飯，身邊還是有幾個小弟擁護的。真動手了他打不過，死了也白死了，官府才不管他們這些逃荒過來的人，沒主動驅趕抓捕都是開恩了。

隨著陣陣遠去的散亂腳步，青石飯館門前只剩那小女孩還拿手抹著桶里最后一點油水往嘴里塞，她眼里透著倔強，吃光剩下的東西就拿腰上掛著的水壺倒水，一點點擦洗起來。

“洛宇，受人恩惠，要想著回報，貓狗尚且知恩，何況是人呢？”耳邊好似響起母親的溫柔教誨，小女孩鼻尖酸楚，強忍著不哭出來，擦著木桶的手微微顫抖，喃喃道：“娘，洛宇有聽話，洛宇好想你。”

噼、啪，小小的身影抱著腿彎默默蹲坐在枯井里看著燃燒的火堆，思緒陣陣，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夏天。

“洛宇，你看娘給你帶什么回來了？”婦人發(fā)色略帶枯黃，暗紋橫生的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此刻她溫柔朝床上賴著不起的女兒笑著，手里拿著的包裹散出陣陣肉香。

“哇，脆皮雪花肉，我要吃，我要吃！”小女孩翻身坐起，四歲的小人兒對自己喜歡的食物沒有丁點抵抗力，口水都從嘴角溢出來了。

“那就快起床穿衣服，光著屁股像什么話，起來去飯桌上吃。”婦人轉身就走，心里暗笑，“小丫頭片子，看你還不起來。“

小女孩撅著嘴，一點點把衣服套起來，又把床鋪好，抓著床沿慢慢溜下來，她倒是想直接從床上跳下來，腳一蹬就鞋穿上完事，但母親說這么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為這事可沒少罵她，到嘴的肥肉就在眼前，可不能因為這點小事挨罵耽誤了。

“南宮洛宇！南宮洛宇！”窗外響起稚嫩的童音，那是她的小伙伴邀她出去玩了，她們昨天說好了今天打水仗的。

“等一下，我還沒吃飯！”南宮洛宇高聲應道，“我吃完就下來啦！”

“那你快點兒，王豆豆他們都到了。”外面小伙伴催道。

“好！”南宮洛宇快步跑去洗漱，然后坐到母親旁邊，嘻嘻笑道：“娘，我吃完出去玩啦？”

婦人打開包裹，摸著她的頭道：“別玩太久了，下午要回來修煉。”

“知道啦娘”，南宮洛宇笑著抓起肉塊就往嘴里塞，“真好吃！謝謝娘。”

“好好吃飯，食不言，寢不語。”婦人看她吃肉吃得開心，不禁笑了起來。

南宮洛宇點點頭，嘴里嘎嘣嘎嘣嚼著酥脆的肉塊，小手里脆皮雪花肉捏的緊緊。

婦人靜靜看著她吃，也不說話，看著自家姑娘的模樣，心里盤算著再扯點布做幾件稍大的衣裳。小孩子長得快，這幾件再穿半年就嫌小了。

“娘，我吃完啦。”南宮洛宇手腳麻利地把油紙包疊起來，用桌上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她的小伙伴還等著呢，今天一定要給王豆豆他們好看，看我不潑他一身水，哈哈哈。站在母親面前等她允許出門，心思早都跑到外面去了。

“去吧，時塔響七聲了就回來，知道沒有？”

“嗯嗯好，我知道啦。”南宮洛宇快步跑著出門，門口小伙伴早就等不及了，拉著她手就說，“你慢死了，快走快走，今天要王豆豆他們好看。”

童聲漸遠，婦人從門口望著幾個小孩玩鬧的模樣，低嘆近不可聞

“嗚嗚嗚，你們耍賴，我不和你們玩了！”水池邊一個五歲模樣的小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南宮洛宇在旁邊哈哈大笑，“王豆豆，你笑死我了，哈哈哈。”

王豆豆氣急，手里抓起一攤爛泥就扔了過去，結果被南宮洛宇輕巧的躲了過去，這下更是哭得聲音大了，只覺得受了天大的委屈。

咚……咚……咚……咚……咚……咚……咚……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還想扔我。”南宮洛宇正笑著，遠處鐘塔接連七下聲響卻打斷了她的興奮，小小的臉跟唱戲似的突然就黑了，她把王豆豆從地上拉起來，幫他他拍打著屁股上的泥漬，說道，“明天再玩，你別哭了，不就輸了一場，有什么大不了，還男子漢呢，真不知羞。”

王豆豆用力擦著眼淚，臉上泥巴染的跟花貓一樣，正想說什么時，卻突然瞪大了眼睛指著天上叫道：“看，看，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