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小孩紛紛順王豆豆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天邊仿佛撕裂的破布般露出黑漆漆的大口，雷霆四射，光芒乍起，一道流星般的紅光從中激射而出，四周氣浪翻滾讓映入人眼的景色重重疊疊，轟隆隆……愣神許久的南宮洛宇這才聽到炸響的雷鳴，從這聲音判斷那紅光起碼隔著這邊有十多里地，王豆豆嚇得呆了，聲音顫抖地問道：“那，那是流星嗎？”

一眾小孩尚未回應，天地驟然色變，方才還算明朗的日光被莫名涌出的烏云覆蓋，豆大的雨滴砸在臉上，瞬間就瓢潑般一發不可收拾，入眼漆黑，竟是星光都見不到半分，只有不停轟鳴的雷霆刺出陣陣晃眼的亮色。

南宮洛宇拉住身邊小孩的手奮力向高處跑，大喊道:“快走，一會掉泥里了，快走！”

一眾小孩也聽不清她喊什么，雷聲不斷，看她帶頭便只跟著，待跑到高處石岸上時王豆豆回頭看了一眼，剛剛他們玩耍的地方竟已被上漲的池水沒過。

隆隆隆……地面翻騰翹起，伴著低沉的哀鳴搖晃起來，嗵……轟咔……咯吱吱，啊啊啊啊啊，伴隨著尖叫，一陣猛烈地氣浪把眾人掀翻在地，四周的圍欄，樹木，房屋倒塌一片，氣浪尚未停止，那流星落下的方向火光沖天，竟是城外山林燃起熊熊大火，此刻天地呼嘯，氣浪滾滾，南宮洛宇呼吸越發困難，只覺頭蒙眼花，胸腔里說不出的難受，未待有什么動作便和一眾小孩暈了過去。

“唔……好痛“，不知過了多久，南宮洛宇掙扎著撐起眼皮，入目是斜照的夕陽，萬里無云，若不是連濕透的衣服都沒有太多觸感的渾身劇痛還在提醒她之前的景象，這大好的天氣真是能造成一種一切如常的假象。

南宮洛宇昏昏沉沉躺了一陣，手腳漸漸有了些知覺，她翻滾著身體用盡全身力氣爬起來，顧不得察看周圍還兀自昏迷的伙伴，踉踉蹌蹌地往家的方向走去。想跑跑不動，只能一步步拖著身子慢慢挪，身上的衣服不知怎么破得不成樣子，想來是風卷著樹枝石塊刮擦出的，臉上也掛著些血跡，順著摸上去額頭破了個口，放在往日定要好好痛哭宣泄一番疼痛的傷口此刻卻恍若不覺，入目滿地殘垣破瓦早嚇呆了她，街上零零散散能看到些人正翻騰著倒塌的房屋殘骸，也有人抱著親人的尸體哀嚎，痛苦的哭喊是那么刺耳，猶若尖刀剜心，激得她步伐更快了些。

呼，呼，南宮洛宇大口喘息著，身體已壓榨到極限的加速奔走，眼淚不自覺地噴涌而出，她遠遠地就看到了自家坍塌的房屋，心里不詳的預感越發壓抑，待邁過倒塌的門廳，只看到一只還死死捏著正在縫補的衣服的手從一米多厚的破瓦殘壁里伸出來，那是母親的手，手里是她昨天調皮扯破的上衫。

南宮洛宇顫抖著爬過去，想要把壓在上面的木梁掀開，卻一點都推不動，母親的手早已冰涼蒼白，她用兩只小手緊緊地抓著，此刻只張著嘴發不出丁點聲音，淚水噴涌，手腳冰涼，只覺天旋地轉，嗵一聲腦袋磕在木梁上便暈了過去。

“娘……”，枯井里蜷縮的小人已哭成淚人，嘴里啜哆著喃喃自語，“娘，洛宇好想你，洛宇好想你?！?/p>

自那日過后，南宮洛宇曾經居住的珂林鎮便成了廢墟，官家只是安排他們這些幸存者遷到離原處不遠的墨城，每人發了少許撫恤，便再不聞不問，南宮洛宇不過四歲大點孩童，又怎么護得住身上銀錢，當天便被街上幾個混子搶走，淪落街頭成了流浪兒，好在找到一口矮小的枯井，她尚能上下攀爬作為居所，又得一同遷來找到工作的安河大哥少許照顧給些剩飯爛柴，否則真不一定能活過去年冬天。

一年多來當初遷來的人已在街邊餓死凍死了大半，少數些人找到工作或是出了城去，至今似她一樣的流浪者已經沒幾個了。

枯井里火焰漸漸熄了，小小的人蜷在尚有余溫的灰燼邊緣沉沉睡去，不遠處酒樓燈火闌珊，歡聲笑語，腳下卻是一片沉默，凄涼悲慘，人與人的悲歡，或許從生來便不相同……

啾啾啾，汪汪，隨著鳥叫犬吠，天色漸漸通明，此時氣溫尚且偏低，南宮洛宇雖然已經餓得醒了，但還不打算出去撿柴討飯，一來天氣漸涼，早上柴火沾染露水過于沉重，二來氣溫低身體消耗太快只會更餓。

再說了，大早上的，哪來的飯討，酒樓的泔水可吃不得，去年剛來時有個大個子，餓得不行吃了些，沒過幾天人就沒了。

肚里咕咕叫著，想著去哪里拾柴，哪里討飯，哪里有混子不要去，哪家府邸周圍能撿點東西備用，小小的腦袋里已然規劃好了一天的生活，南宮洛宇拍了拍手，拿木灰把小臉擦得又臟又黑，就著冷水啃了幾口剩下的干饃，又小心翼翼地藏回去，靜靜等著新一天生活的開始。

墨城東街的早市已然開了，一排排推著小車的商販向城里人兜售著新摘的瓜果蔬菜，地上七零八落扔著些挑揀下來的爛果爛葉，此刻離衙門的執事過來巡邏還有些時候，倒也不會有人過來驅趕討飯流浪的乞丐，來去匆匆地人群腳下南宮洛宇正小心翼翼避著碰到眾人，拿著破布袋時不時往里撿個菜葉，這些東西拿回去挑挑揀揀，有些可以晾干了存下當冬天的備糧，有些得及時去掉吃不了的果腹，偶爾撿到個稍微好些的果子，便先大口吃掉，免得被他人奪了去，近一年來別的沒學著，生存的本領卻已刻入骨髓。

啪，忽的一塊肉掉到面前，南宮洛宇第一反應不是去撿，而是退了幾步，拉著破布袋緊張的看著案板前的屠戶。這屠戶她認得，兇得可怕，可不敢動那掉下來的肉塊。

“這肉不要了，你重新給我切五斤，賬我新付。”淡淡的女聲透著不容置疑，看那紫色的長袍應該是墨府的丫鬟，城里最大的府邸就是墨府，里面的人便是衙門當差的見了都得問候，早市賣肉的屠戶哪里得罪得起，當即笑著重新切肉，一張滿臉胡茬的黑臉皺的分外難看。

“錢我另給，喏，那個小乞丐，這肉賞你了?！闭f著那丫鬟拿腳尖點了點地上掉著的肉塊，斜視南宮洛宇的眼里透著莫名的譏笑。

南宮洛宇緊了緊小手，暗暗壓下不快，伏在地上行禮，咧嘴笑道:“謝謝大人賞賜?！?/p>

紫袍丫鬟看著南宮洛宇把肉塊鄭而重之地放進袋子里，一臉厭惡地道：“滾吧滾吧?！?/p>

南宮洛宇低著頭，抱緊了破布袋一路小跑，不一會便出了丫鬟的視線，遠遠還能聽到那女聲笑著，“多大的寶貝，跑得這么快?！?/p>

南宮洛宇含著眼淚，抱著這讓她難受的布袋往枯井方向跑，卻聽東市口處一陣騷亂，有人驚呼道：“媽的，那狼崽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