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說我并不是主觀理性想跟著跑進林子你信嗎?正如手上有一根線牽著,我是被拖進了樹林。
因為從小生活在礦山上的小孩都被教育,不許在夜晚進林子,倒不是怕什么野獸,而是萬一撞見一對正顛鸞倒鳳的男女,壞了人家的興致不說,也怕臟了小孩的眼。所以,一到晚上林子就成了孩子的禁區。
但你要說小孩沒有好奇完全沒進來過也是不可能的,至少我曾有過跟隨大孩子進樹林的經驗,躲在草叢里,聽見女人像野貓一樣的叫聲后,我們轟的從草叢里跑出來,據說嚇的男人后來陽痿、女人離異,畢竟帶頭的大孩子慌亂中抱走了女人的衣服,導致這倆人不得不追出樹林,暴露在棧道上,挨不住閑言碎語雙雙離開了礦區。實話說,場面太黑其實也看不清什么,所以那次進樹林也并沒有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什么傷害。
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我獨身一人,且被某種力量生生拖進了樹林。
女人的身影進樹林后基本就看不見了,月光在樹林里是失效的,這片樹都是幾十米的椴樹,枝繁葉茂,人走進來伸手不見五指。我踉踉蹌蹌的動靜太大,樹林子暗處的身影和聲音呼啦一下全做鳥獸狀散去。
我大概被拖行了2百米,繩子松了下來,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然后鼻尖上有了微弱的極為靠近的呼吸。人一旦驚恐到極致,首當其沖的是感受到天靈蓋充血,頭痛欲裂,而我那時,已經有了接近昏厥的感受。
這個靠近的人已經貼在我身上轉著圈的打量我,我甚至感受到了他的手在我身上的撫摸。
敢對一個孩子下這樣的毒手,死變態。
我用盡力氣沖著對方的腳方位,重重的踩了下去,轉身開始跑。其實也看不清方向,但沖著音樂方向跑總不會錯吧。可奇怪的是,我還沒跑兩步,就重重的摔進了一個陷阱里,上層的垛草很輕,我一下踩空栽了進去。
等我緩過來,我看清了周圍的樣子。大概二十多米深的地洞里布滿了系紅繩的泥人。
除了這堆面目猙獰的泥人,還有兩個人,女醫生和陳三。女醫生掛著絲襪的腳來回在陳三的腿上摩擦,倆人摟摟抱抱完全不把我這個孩子放在眼里。不過畢竟有我這個外人在,女醫生停止了動作,想盡快處決我。
她從地上拿起一對泥人丟到我面前,再次拿出了那把明晃晃的刀。這劇情我熟啊,這是又想放我血?跑是沒地跑了,看來得想點其他辦法。
我還不等她動手,白眼球上翻,圍著女醫生跳起了薩滿舞,邊跳邊念著自己編的咒語,也不知道跳的對不對,但我見太奶當我媽的面這么跳過,當時很震撼,既然這么震撼現在借來用用。或許我太反常,女醫生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像見了鬼一樣,躲到陳三旁邊了。陳三摸不清這是什么門路,隔著很遠將刀子飛了過來,還好我躲閃的快,刀子插進了身后一個泥人身上。
屬實意外,那個泥人竟然流血了。
陳三或許受不了我繼續裝神弄鬼,干脆沖了過來,將我重重的推倒,我直愣愣的摔到了墻壁上,也流血了。奇怪的是,我的血沾染在墻壁上,地上所有的泥人都開始流血了,然后地面也開始滲血,瞬間這個洞底就變成了一片血泊。血水太多漫過了我的小腿,然后膝蓋。女醫生和陳三已經嚇傻,他倆似乎知道這個洞有出口,拼命轉身開始逃,而我眼看著血水漫過腰,已經很難移動了。
難不成,要淹死在這血水里嗎?
不對,為什么這血水里,漂浮著一片一片紅色壓縮肉片,我用手輕摸了一下,它發著透明的紅光、邊緣僵硬,但肉的紋理又清晰可見,類似我們吃的豬肉鋪或者肉干。
不對,這個東西我見過!
前幾年我媽生完我后身體不好,我爸說搞到一個秘方,只要吃了能強身健體,我媽在家用鍋煎炸時我看到過一坨東西,像肉、又像油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說:“丹書云……:胚胎將兆,九九數足,我則乘而載之,故謂之河車。它還有另外的名字,叫胎盤。
我環顧了下四周,之前那些泥人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只有這些血水和成千上萬的肉片,難道這些肉片就是藏在泥人里的?我顧不得再想了,死活憋口氣也是要隨著水流沖出去的。
大概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于隨著水流沖出了洞口。可外面的樹林里似乎形勢更嚴峻,首先是瓢潑大雨,水庫的水漫上堤壩,正朝這邊涌來。其次,先前水庫露臺上跳舞的人早就不見了,我已無路可逃,只能爬上了一棵樹。那晚,我待在樹上,第一次看見了整個礦區的塌陷,那不是洪災,而是毀滅。
萬幸,三天后我被救了,但也成了這次災難的幸存者之一。之所以說之一,是因為另外一個獲救的是女醫生的兒子,姑且叫他靈光,他也是這么跟隊長介紹自己的。救我們的隊長說,上方的礦山塌方了,水庫開了閘把所有礦區和下游村子都淹沒了,人也都離奇失蹤,唯一的解釋就是礦山泥沙太多,人全部埋在了地下。至于我倆怎么活下來的,他認為只是僥幸。靈光被救時,也趴在另外一棵樹上。
這些理由我認為是站不住腳的,巧合顯然不能解釋我跟靈光相同的獲救方式,此外最重要的,我在災前親眼看著水是從地下冒上來的,而不是被灌進來的,且全都是磚紅色,像血水,血水里還泡著的幾千個泥娃娃都變成了血色的肉片,而這些詭異的事件又怎么能用塌方、洪災來解釋呢?
當務之急,是要找到女醫生和陳三,他們或許知道這個洞發生了什么?
可是,我又能去哪里找呢?我的爸媽都消失在了這次災難中,尸骨全無。救援隊也要撤走了,他們在走前把我作為災難受害者送到了距離礦區最近的縣城,五蓮縣。救援隊長老方成了我和靈光暫時的監護人,老方有個大我兩歲的兒子,名叫方信。
這似乎是一場冥冥之中的相遇,方信說他見過我,似乎很久以前就知道我的存在。他像對暗號一樣說了很多我過去的經歷,比如女醫生家血祭泥娃娃、比如山洞里遇險。這些讓我不寒而栗,同樣震驚的還有旁邊的靈光。我很驚訝的看著眼前兩個平頭、小眼睛的男孩,似乎想從他們臉上讀出更多不可思議的信息,可是我太累了,很快就睡了過去。
我恍惚做了做一個很長的夢,夢里我開始復原一個真相。方信和靈光都是八歲。而且不仔細看,他們倆長得非常相似,要說孿生也有人會信,尤其是在方信媽媽秀阿姨給他倆買了相同的衣服后,要分辨出來就更棘手了。
等我睡醒,靈光和方信正在客廳挨訓,方信似乎更慘一點,他被方隊長抽了皮鞭,跪在地上一聲不吭。我聽了半天終于搞明白,原來倆人逃學被抓,而逃學的方向就是七寶山。或許是太想搞明白倆人為何單獨要去七寶山,我沖了上去護住方信,求方隊長放過。這個方隊長雖然看著兇,但一想到我跟靈光剛沒了家人,現在搞的哭哭啼啼也確實有點難堪,于是收回了嚴厲,只警告我們不要再有逃學的念頭,然后轉身走了。
方信眼里充滿感激,但靈光卻不屑一顧,像我壞了他的好事。我也不在意,畢竟去七寶山這種事,你們怎么能拋開我單獨行動呢?我堅信我的父母還沒有死,一定還有生還,更重要的是我要去揭開整個礦區都被淹沒的真相。
這次我們仨做了更嚴密的計劃,行動周期為一周,方隊長要去外地、秀阿姨醫院夜班,正好有一周時間不在家。靈光和方信借口生病讓秀阿姨幫忙申請了假條,然后這倆人悄悄把假條的一天改成了七天。萬事俱備只欠裝備,我們把方隊長放在家里的一些逃生工具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