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想著，宋時祺的手已經從鶴衍的肩膀上轉移到了獨塵肩上。只是還未碰到獨塵，他便動作麻利地躲開了。

宋時祺的反應也快，見獨塵如此生分，他的手在半道生生轉了個彎，揮散了迎面而來的一團霧氣。

霧氣消散的一瞬間，鶴衍的耳邊響起了一陣哀鳴聲。

“這是什么？”鶴衍大睜著眼，四處看了看，卻沒發現聲音的來源。

宋時祺見怪不怪，隨口解釋道：“在地府犯了錯，入不了輪回的孤魂野鬼，看你們倆是生人，便狗膽包天來奪舍。沒事，哥已經把他打散了。”

鶴衍眼珠一轉。看樣子，自家哥哥在陰曹地府混的還挺好的，孤魂野鬼，隨手一揮就解決了。看來，她想辦的事應當很容易了。

幽微光芒之中，宋時祺見妹妹一雙眸子亮的驚人，便知道這丫頭又暗地里想小機靈了。他裝作看不出來，只是問：“你來公干？”

大境中也不全是仙人，還有些法力低微的，只比凡人長壽一些的普通修士。這些人與尋常人不同，卻又無法完全歸入仙人之中，時有混亂，地府便會拿錯人。那些可憐鬼的宗門便只能派位修士，親自來將鬼魂領回去。

他下意識以為，鶴衍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

但鶴衍卻搖搖頭，“這哪輪得到我。哥，你帶我進去看看唄。”

宋時祺有些吃驚，他眉梢動了動，沒立即答應：“地府可沒什么好看的，要是沒什么要緊事，你倆速速回去。”

不出所料地吃了閉門羹。

鶴衍癟癟嘴，有些不開心。自小就這樣，大哥對她言聽計從，二哥雖然也寵她，卻總不肯答應她的要求。她不依不饒：“我是陪他來查身世的。”

她朝獨塵指了指，雖然不知道獨塵來此的目的，但總不該是來觀光的吧？查身世這個借口，倒是很好用。

獨塵十分配合，點點頭，“是。”

他也確實是來查自己身世的。準確來說，是為了確認自己知道的信息。

在鶴衍看不見的地方，宋時祺莫名松了口氣——管誰要查身世，總歸不是鶴衍就行。

他默默盤算，這獨塵也算是無情道的代表了，這次賣他個人情，說不定將來還有用到無情道的時候呢，于是他便松了口，卻又故作為難道：“既然是無情道的仙君要查，按理說，我們地府該為你行個方便，但……”

他轉轉頭，對上鶴衍期待的眼神：“但仙君也知道，地府沒開過這樣的先例……”

鶴衍一聽就知道這有機會，忙把她哥往黃泉路上推：“哥你這么神通廣大，這點小事對你來說不就像打散那個孤魂野鬼一樣簡單？我們保證絕對不把你給我們開后門的事說出去。”

雖然話少人冷，但該有的人情世故，獨塵也不是不懂。他聽出了宋時祺的言外之意，主動表示：“大人若有為難之事，盡可來找在下。”

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了一輩子交道，死了之后又來管鬼，宋時祺倒是很少見這么爽快的人，他笑開了花，將手前伸，引著兩人——主要是獨塵，往地府里進。

邊走，他邊說：“這條路上危機四伏，有許多伺機而動的孤魂野鬼，就等著你們這種自己往地府進的。若是沒人帶著，只怕會被他們給奪舍。”

有人帶著，鶴衍便放松了許多，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她往前跳了兩步，又伸手去夠樹枝上掛著的什么東西，被獨塵眼疾手快給打下來：“此地兇險，不要亂動。”

鶴衍灰溜溜覷了覷宋時祺的表情，把手放到了身后。

宋時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連一圈，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仙君說得對，你以為你剛剛要碰到的那個是什么？那是鬼的頭顱。”

鶴衍心有余悸往身后看去，卻見那東西已經消失不見了。

“要是碰上，只怕就甩不脫了。”宋時祺也順著她的動作轉頭，隔空點了點那片樹枝。

“看吧，若是不跟著哥走，擅闖進來——”

鶴衍堵住了耳朵。

宋時祺見狀也沒有再說下去，只顧招呼獨塵趕路。確實是借了宋時祺的便利，獨塵大概有些吃人嘴短的意思，倒是很給他面子，宋時祺問他什么，他便認真答了，看的一旁的鶴衍一愣一愣的。

她掏出自己的手機來，卻發現這無往不利的東西在地府連一點光都發不出來。

她不死心，又摁了好幾下。宋時祺偏頭掃了一眼，說：“把你那鐵片子收起來吧，地府沒有你們大境進化的快，連靈網都沒有。”

鶴衍“嘁”了一聲，收起手機：“真落后。”

她說的是實話，宋時祺張了張嘴，發現也確實沒什么好反駁的，只好轉頭看向獨塵：“我倒覺得這東西沒什么用，咱們活著的時候，那也沒用過這東西，不是照樣活到壽終正寢了？”

獨塵愣了愣，沒像剛才一樣立即回應，片刻后才斟酌著說：“大人，我等自童稚時便上山修煉了，還未……呃……死過。”

宋時祺一頓，隨即拍了拍自己的腦門：“看我，都忘了。”

“這么一算，哥你也死了多年了啊。”鶴衍的語氣很尋常，可聽來卻有說不出的詭異。

宋時祺還未說話，便又聽鶴衍說：“你子侄孫輩應當給你燒了不少金銀財寶，分我點唄。”

宋時祺一皺眉頭，不干了。

“荒謬，你是活人，怎么能用死人的金銀！”

鶴衍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無所謂道：“我就知道你死了也是個守財奴！我跟大哥要去，大哥肯定給我。”

她翻個白眼，雙手抱臂，扭過頭去，不肯再看二哥一眼。

被晾了半天沒人理會的獨塵忽然說：“勞駕大人看看，這條路對嗎？”

鶴衍狐疑地低頭，看向自己腳下的路。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那條泥巴做的路已經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血紅的路。鶴衍仔細看了許久，才認出那并不是尋常材質的路，而是由層層的人骨堆成的。那人骨密密匝匝，乍一看上去，竟沒有一點空缺。

在獨塵警惕的視線中，鶴衍緩緩抬頭，勾起了一絲冷笑。

“我哥可不會對我吝嗇。你到底是什么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