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林之孝趕到了揚州時，已經快過年了。

這一個來月，方九如可沒少折騰，整天挖空心思琢磨那些小孩子能吃，又愛吃的東西，還別說，林家一家人現在都長胖了不少。

不光長胖了，睡覺也好了不少。那位老院判又是真有本事的，加上皇帝送來的好藥材，林家人的身體都好了不少。老院判還說，估計再喝上兩三個月的藥，黛玉就不再用吃藥了。成玉可能還要半年，不過等好了后，連胎里帶出來的病也都能除了根兒。

賈敏身子也好了不少。和林如海的感情又漸入佳境，簡直跟回到新婚時一樣。整天臉上都帶著幸福的紅暈。不過老院判可沒讓她吃什么藥。說她的病，都是亂吃藥吃出來的。其實她的身子底子頗佳，原來懷不上，毛病并不在她身上。只要跟現在這樣，多吃多睡，沒事兒多運動運動，不要多思多慮，什么都不用吃。

賈敏閑來無事，干脆把當年在閨中學的騎馬和射箭又撿了起來，連巡鹽御史府中原來就有的校場都占了。每天下午都身著一身紅色騎裝，騎著一匹黑色駿馬在校場上騎馬射箭。每每看得林如海挪不開眼。每天再忙，都要去校場看一會兒她騎馬。還老是笑著說，就像當年兩人第一次相見，她也是騎著一匹馬，身著一身紅色騎裝，和幾個小姐妹一起打馬在金水河上經過。那天他正好中了探花，正在游街，可是那么多人，他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賈敏，美得那樣驚心動魄。

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點也沒變，還是那樣美。

林之孝站在林如海的書房里，口干舌燥地說了一個時辰，才算把家里的事兒說了個清楚。

林如海其實已經得了信兒，知道賈赦斗勝了。不過卻沒這么詳細。聽得嘴都快合不攏了。

天哪，大舅兄的戰斗力，竟然是這么強的嗎？

還有，陛下為什么對大舅兄這般容忍？這不對啊。陛下一向最是吝嗇的，沒看他就是對陛下盡心盡力，也沒混到個爵位啊。

怎么到了大舅兄這里，什么都變得這么容易？

難道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這些事，你女人都會跟太太說嗎？”

林之孝眼觀鼻，鼻觀心，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邊。

姑爺的官威真大，跟老爺可不一樣，他站在這里，都不敢大口喘氣。連忙回答：“姑老爺放心，來之前，老爺都交代過了，不該說的話，一句都不用說。姑奶奶身體剛好些，不能讓她再操心娘家的事兒。只要姑老爺，奴才的腳程快些，現在老太太應該還沒到金陵，等她到了，估計姑奶奶就該得著信兒了。您還是要提前做些準備的好。可別讓人胡言亂語，讓姑奶奶和我們老爺生了嫌隙?！?/p>

林如海一哂：“放心。你姑奶奶當年，可是和你們老爺是最親近的。別人不管說什么，也動搖不了他們的兄妹感覺。你歇上兩日，就家去吧。跟你家老爺傳個信兒，要是璉兒沒人管教，送到我這里來也成。不過應該也用不著，張家兩位老爺，應該比我更適合管教璉兒?！?/p>

這時，黛玉正拉著方九如，躲在賈敏的衣箱里，偷聽林之孝家的跟賈敏說話兒。

不過林之孝家的待遇比她當家的要好些，坐在了腳踏上，說得口渴了，還吃到了白鷺端來的一碗茶。

“姑奶奶，您不知道，那王氏的膽子，怎么就那般的大！！不光想害您，居然連祭田都賣了?。　?/p>

“當時老爺那叫一個威風啊，帶著人直接就把那些府里的蠹蟲都給抄了！！還從老太太那里也搜刮了不少?，F在跟以前也不一樣了，連胡子都剃了，還跟年少的時候一樣?。。　?/p>

賈敏早就瞥見了衣柜里露出來的衣角，一想就知道除了玉兒再沒人旁人敢的，卻只當沒看到。

聽聽也好，聽聽，以后嫁人了，也該知道怎么防范。

她嘆了一口氣，心情有點低落：“只可惜了我嫂子和瑚兒。也不知道母親是怎么想的，竟然這般地狠心。唉，我當時知道的晚了，要不然把她們母子接過來就好了?！?/p>

到底是榮國府的丑事，里里外外，只有白鷺一個人在伺候。兩人都連忙安慰她：“不管怎么著，老爺簡在帝心，以后啊，咱們府里還是能起來的。姑奶奶過兩年再給老爺說個好點的媳婦兒，日子不就又慢慢過起來了么。就是老太太那里，姑奶奶也不用擔心。她老人家不是一直說，二老爺最孝順么，這下子，可遂了老太太的愿了?！?/p>

說到這里，賈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拉著林之孝家的問：“我二哥，真的被那王氏給咬掉了半個耳朵？那他還能見人嗎？”

說起來這個，林之孝家的也笑個不住：“讓姑奶奶說著了?？刹皇撬桓乙娙嗣?。上船的時候，還戴了個女人用的冪籬，可把滿府里的奴才給笑死了。姑奶奶，你說說，那王氏其實不都是為了二老爺和她的幾個孩子嘛，可是直到老太太他們回南，硬是沒有一個人去看看她的。二老爺就罷了，可是那三個孩子，也一個去的都沒有。大家都覺得可憐可嘆?！?/p>

賈敏也嘆了一聲。

不過她和王氏有血海深仇，倒不是心疼她和她的幾個孩子。她沒這么圣母。她就是想起來了那個叫探春，只比寶玉小了幾個月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二房遭此大變，那個小姑娘有沒有受到牽連。

探春當然沒事兒，相反的，她覺得自己的日子，比以前好了太多了。

自從王氏出了事，她就被趙姨娘帶了回去。再也不用每天幫著王夫人撿佛豆撿到深夜。也不用一大早就起來服侍王夫人梳洗，只要賈政不在趙姨娘房里，她就能和賈環一起跟著趙姨娘一覺到天明。

睡得好，吃得就好。本來就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也沒人克扣她們的份例，比以前吃的多了好些。別人都愁云慘霧，只有她和賈環跟吹氣球一樣長了起來。都長胖了。

賈政這次回金陵，身邊的那些小廝仆役沒帶幾個，丫頭也沒幾個，日常的起居飲食，都由趙周兩位姨娘服侍。特別是趙姨娘，本就生得嬌俏可人，現在更是賈政的解語花?，F在賈政又不愿意見人，天天就跟趙姨娘在里屋廝混，有什么吩咐都是趙姨娘吩咐下去。在船中說話竟然越來越頂用。除了老太太，剩下的事，竟然她能當得了一大半的家。

賈母又心疼二兒子受了大委屈，雖然體己被賈赦搜刮走了大半，可還是手里頭剩下了不少。光現銀就有二十多萬兩。一上船，就讓人給賈政送來了五千兩銀子，還有不少首飾頭面?？蹿w姨娘得賈政喜歡，又把她叫了過去，賞了她一百兩銀子，兩套純金頭面，讓她好生伺候著老爺，等到了金陵，還有好處。

趙姨娘得了臉，又得了好處，連她的兄弟都得了重用，王夫人又不能再磋磨她，自然跟以前行事也不相同了。也不再那般慳吝，為人處事展展大方起來。

要依她本來的性子，好不容易得了勢，當年王氏是怎么磋磨她的，她都要報復回王氏的三個孩子身上。

可賈政還是不傻的，深知她的性子，警告了她好幾次，讓她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該做的別做。不管怎么樣，那也是他的嫡子嫡女，不是她能動的。

趙姨娘哪里甘心。面上雖然答應著，可是背地里，沒少叫別的仆婦給賈元春三個人使絆子。

賈元春三個頓時覺得日子難過了起來。

首先是飲食。在船上本來就沒什么好吃的，本來這種坐船要二十天的路程，賈府應該做些船菜帶上的?？墒沁@回卻沒人管。船上的這些天，要是能趕上碼頭還好，能吃到些新鮮菜蔬，要是趕不上，泊在河中央，就只能吃魚。

以前還好，做的魚還算能入口?？墒沁@幾天，卻越來越腥了。

腥還不算，今天的菜更是只有孤零零五六條手指長的小魚兒，連腮，內臟和鱗片都沒去掉。

這三人手里其實并不缺錢，雖然賈母深恨王夫人最后把賈瑚的事兒說了出來，壞了她和賈赦的母子感情，可是對三個還是一如往昔。這次回南，更是替三人出頭，把王夫人當年的嫁妝都要了回來給三人帶上。就是可惜，從元春出生就開始替她攢的嫁妝被賈赦全給留下了。

賈元春和賈珠還好，對著這樣的魚也只是皺了皺眉，拿起筷子夾了兩口白飯就不肯動筷子了。賈寶玉還小，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癟起嘴就起嚎。

賈元春這些天早對賈寶玉有些不耐煩起來。這小子，以前也被祖母和母親養得太嬌氣了，動不動就哭，哭得她耳朵疼。一看他這樣，就叫抱琴拿幾個銀錁子去廚娘那里，讓她再做兩個菜送過來。

抱琴好一會兒才回來，卻兩手空空。賈元春瞪了她一眼，她才小聲說道：“船娘說，已經兩日未靠岸了，實在是沒菜了?！?/p>

賈元春心頭火起：“天氣這般寒冷，沒菜，連肉也沒嗎？再不濟，火腿也沒？雞蛋呢？哪怕是燉個蛋來也好啊，看這小祖宗，再不給點吃的，能把你小姐我給吃了?！?/p>

不過她也知道，這事發火也沒用。定然是趙姨娘那個賤人跟廚娘說了什么。抱琴再去也沒用。扶了扶額，就讓抱琴把八寶匣子拿來，給寶玉吃點點心對付過去就完了。

可是匣子拿來一看，里面卻空空如也。

奇怪了，這點心和果子，還是從府里帶出來的，丫頭們都知道今時不同往昔，這些點心都不許她們再碰的。昨天還有半盒子呢，怎么今天就空了？

賈珠本來抱著一本書一直在看，聽賈元春問了半天，才慢不經心道：“哦，長姐你問那半盒子點心??？我昨天半夜讀書餓了，就全吃了。長姐你要是再讓人做吃的，半夜記得讓我給我煮碗面啊。什么面都使得，就是別放魚?！?/p>

這下可不得了，賈寶玉一聽，就張開大嘴哭了起來?？薜盟盒牧逊?。就連那天王夫人被帶走，他都沒哭得這般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