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黑暗中起身,房間只剩下一個人穿衣的窸窣聲。起床放任胡亂床單在墊子上的狼藉,走向衛生間。開始刷牙,看見血液在牙齦上的流淌,湊近是來自身體深處芳香甜膩的氣道。抬頭通過鏡面看見頹廢自己,散發遮眉,黯淡眼光。然后拿上銹斑鐵鑰走出大門。這些重復動作只是隱秘潛意識中,成為心中自然的一分。也只不過是生活無謂貫穿的始末。
在黑夜淡漠月光下行走。從包中掏出白色藥品,抖動吞服。頭痛,眩暈,血糖,已經是日常狀態。隨后放一顆糖在嘴里。沒有意義,只不過為了尋求蔚籍,不是為了治療,或許只是為了保留心底欲望。
到冒著蒸汽的早餐店買一個油膩蔥餅,依靠在公交車站的站牌上趁著熱氣小口咀嚼。感受來自身后的冰冷,匯同寂靜。看見對面的車站已經有公交車過來,一個學生同她一樣站在彼此對面。最后消失視線。她曾經羨慕這樣美好時光,但發現擺在面前仍是早已停滯不前的日子,是整天毫無意義地做事。
此是早晨六點,距離上班還有兩小時。習慣性從這個點出門,用學生般朦朧眼神去看待蘇醒城市。只不過為了從這樣生活中得到清醒。冬日凜冽。奪去萬物的溫度,能夠看見自己呼出去的熱空氣,液化變成白氣的樣子。然后消散空中,就像久逝少年般短暫。
辦公室的溫暖,是熱空調帶來的愜意。一群人將嗒嗒打字和不時小抿咖啡聲混合一起。就這樣在渾濁空氣中呼吸。聊天,摸魚,打游戲。干一些有趣沒趣的事來填充無法決定的生活。她如同他們一樣,只不過是這腐化磨損的其中一部分而已。
關閉電腦電源,拎上手提包。最后的動作代表這樣一天的結束。到家,用鑰匙開門,整個房間只剩下門最后拽上的聲音。脫掉衣服,在洗澡時看見水流流過每處肌膚的感覺,只能無助撫摸自己殘缺神經。對她來說這一切已經是生活全部,不再奢求。人沒有目的,是很可怕的事。可怕到把最后耐心耗盡。不給自己任何選擇。她一直在思考這種日子什么時候結束。如同告別四季。
但不可能突然有一個男人出現對她說,走吧,我給你一個家。然后給她用溫情包裹的愛意,最后過上每天擼擼貓貓隨便喝喝下午茶的日子。但發現自己的生活從來只是一潭死水,無法前進。更無法后退。只能在其中抗衡。亦如每一個甘愿花費五塊錢買彩票的人,只是擁有懸念,但內心認可自始至終不會成功,看著仍然無法改變的真實,續懷絕望。時間是強大的東西,它可以讓你對它的不相信變成相信。
在休息日這天給自己放一天假,擁有一場屬于一個人的約會。在進入社會后,所有的假日已經沒有意義。能從其中得到真正放松的機會很少,只是用短暫愉悅欺騙自己。
已經不能坐什么,一個人坐在房間里一整天,把臉趴在電腦屏幕面前,看著自己和一群陌生人周旋謊言,已經疲倦。她本能驅動自己走出去。已經忍受不了壓抑環境。
去的地方是本地最大海洋館。當然,去哪已經無所謂。
這所海洋館是前幾年修建過的,墻壁已經裹滿飽滿油漆,讓人看出它的靚麗。買完票走進去,只是變成滄海一粟,在人群中掙扎。
周圍是陌生人的混亂呼吸,她看見那些在冬日里凝結的水汽升高,最后消散在龐大空間里。
很多人結伴而行,家庭,情侶,朋友。一切是感情的浸沒。她看見一個男人俯身親吻她的小女兒,然后背起,最后消失人群。她只是漫無目的地行走,穿梭各個園區。她看見人群嬉鬧的歡聲笑語在觀賞玻璃前流蕩。她發現自己的厭倦,來到這里只是在喧鬧中行走。沒有自己的容身之處。企圖說服自己,讓自己明白意義,但發現到頭來的虛無。
在海洋館待到下午四點,人群終于開始減少,不過對于此地的新鮮感已經消失。海洋一直是神秘的地方,人類這么多年開發仍只是毛棱一角。動物是洞察者,他們看見時間和歷史,她把手放在與他們只有一面之隔的玻璃上。看見一只海龜走近視線,最后停留面前。她蹲下來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無力,緩慢。無法掌控的人生。但她憐愛這樣的生命,他們擁有他們的尊嚴。這個世界一定有給予他們的意義。
伸出指頭在他頭上一點,就算是對他的安撫,不禁微笑。最后看著他慢慢爬行離去。消失在蔚藍海水中。
人已經過去大半,剩下都和她一樣安靜行走的人,她又開始在園區間轉來轉去。最后來到靠近出口的虎鯨園區。此時空蕩房間中只有一個旅客。
是一個披著淺棕大衣的女人,她的眼神直視虎鯨身上的黑白。她從她側頰的一只眼中看見些許慘淡和荒涼。口中正在緩慢觸動。將一只手貼近冰涼海水,她被她獨特氣味所吸引,開始若有若無接近。
她看見那顆停留在她嘴角的黑痣。只是無時無刻散發魅力。最后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