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陵往東一百五十里處,坐落著北荒王朝歷代帝王的陵寢。三座帝陵,兩座后陵,一座妃園寢。埋葬了三位帝王,七位皇后,一百一十五位妃嬪等百余人。
陵園外圍有一座春景山,此山高大巍峨,若守護陵墓的天然屏障。
春景山下有一條河流,水聲潺潺,風景尤美。列位帝王的子女分別埋葬在這里的幾座園寢中。在這諸多園寢里有一座空的園寢。
不知何時所建,亦不知為誰而建。
有人說是昭帝,為的是與心愛女子私生的孩子。其母卑鄙,其身份名不正言不順。故帝王愛極,愛屋及烏設此園寢,但百官勸誡下終為空寢。
又有人言,這座空園寢是今上為了一位少年將軍所建。少年郎雖年少,但為守護北荒疆土,英年早逝。今上為了表彰他生前立下的赫赫戰功,下詔令,特允其陪陵于皇陵。
更有大膽的風聲傳出,說太上皇在位時欲廢除“立嫡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法制,導致了儲君之爭。太上皇屬意的那位被設局殘害,尸骨未存。這座空園寢便是因儲君之位而喪命的那位主的。
北荒王朝三帝四十載的風云史里,人們對于這座空園寢的主人,到底是先昭帝的孩子,還是今上對少將軍的懷緬,又或是太上皇看重的皇子,眾說紛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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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陵道
一輛暗青色的馬車停在往返園寢的必經途中,馬車上坐著一老一稚童。
那名老者身姿挺拔的居上位而坐,雖額上鐫刻著皺紋,兩鬢夾雜著銀絲,眉毛和胡須也失去了昔日的風采。但依稀可見其身上的氣度不凡。此刻他閉目養神,狹小的馬車里險些盛不下他的威嚴。
稚童靠在他的身側,小小的身子繃的緊緊地,他歪著頭看向老者,露出精致的半張側臉。細細瞧著,眉眼與老者有幾分相似,一頭烏發梳的齊整,眼眸明亮如星辰,此刻雋秀的小臉蛋上掛滿不解。應該是不懂,馬車為何一直停在這里?
閉目養神的老者倏然睜開了眼睛,他望向稚童,正色說道:“子類父,必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然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踐行中庸之道可保全身,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韜光韞玉。惟愿你此生如春,似百卉之園蔬,余尤慰也。”
稚童眨巴著水潤潤的眼睛,揚起的小臉一派天真無邪。老者伸出寬厚的大掌,輕輕觸摸了下稚童吹彈可破的肌膚。
才四五歲的娃娃,讓其理解這些為時尚早。
“我今日對你說的話你可能還不懂,但你一定要牢牢記在心里。”
“好,霽陽謹記。”稚童睜著圓晶晶的大眼應下,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小小的臉上有了一絲不符這個年紀的沉穩。
老者的眼光在稚童身上打量,似乎透過他看到了另一道影子。那場辯駁后挺直脊背離開,便再沒有回頭。
他拿起馬車上的紙鳶,上面有他親手提的詩句,“夜靜弦聲響碧空,宮商信任往來風。依稀似曲才堪聽,又被風吹別調中。”
字如其人,亦含風骨。
老者將紙鳶交到稚童手里,說道:“這紙鳶你收好,想念虞都了就拿出來看看。”
“百尺東風舞紙鳶,無端聲到別離邊。人生自是無根蒂,卻被功名一線牽。”寡言的稚童脫口吟出一首詩。
“霽陽,這話誰教你的?”老者神色一滯。
“他做過一只一樣的風箏,這首詩是他說的,他說他是風箏,沒有線的風箏。有風也不能飛。可是,風箏的線與風箏不是一體相連的嗎?二者間應該是相輔相成啊,缺一樣,起風時,也沒辦法飛的高高的啊!”
老者錯愕,搖了搖頭。
是他錯了!
門外駕車的藍衣男子,聽到車內的對話,臉色頓時沉重了幾分,布滿愁容。
厚厚的帷幔里突傳老者的殷切聲:“慕鈞安,這孩子就交由你多加照拂了。”
“那個人于我有恩!”
藍衣男子簡短的一句話讓馬車里的老者安下心來。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從馬車上下來。距離藍衣男子的馬車不遠處,停著一輛藏青色的馬車,以黑楠木為車身,雕刻著龍馬神獸,云紋點綴,栩栩如生。
有一作隨從裝扮的人躬身立于左,他雙手交疊于身前,自然而從容。見老者下了馬車,恭敬的行了個禮,站到馬車門口伸出手臂,助老者穩穩地跨上馬車,便朝著城內方向駛去,轆轆的馬蹄聲漸行漸遠。
慕鈞安耳朵一動,捕捉到異響,訓練有素的馬蹄聲近在咫尺。
“霽陽,乖乖待在馬車里,不要出來。”
慕鈞安取下寶劍,握在手中,劍未出鞘,卻聽嗡嗡鳴動,劍鞘上隱隱發出一陣精光。脫離劍鞘,寶劍銀白色的光澤畢現,光照之下,泛著嗜血的寒意。
“驚影出鞘,必飲汝血。”
“那我便來領教領教傳說中的驚影劍。”一群二十歲的紅衣男子騎馬驚現,說話的那個少年約莫更小,看著不過十五六的年紀,口氣卻很是輕狂。
“曲濯云,退下,憑你的本事還敢邀戰。”一聲呵斥,少年縱有不甘,也只得退至一旁。
隨聲而來一道紅影,烏黑柔細的青絲披散,紅衣墨發,單薄纖細的腰身,佐以清秀柔美的面貌,美得令人窒息。其身形高挑,眉峰間隱露英氣。眼睛深邃明亮,瞟一眼仿佛便可洞察人心,而這雙眼睛里似乎又藏著無盡的秘密,極具魅惑之力。
他此刻嘴角噙著笑,身上妖孽般的氣質在紅衣的映襯下,從內而外的自然散發出來。眼角的玩世不恭盡顯,仿佛對世間萬物都了如指掌。
神秘而又難以捉摸。
“別來無恙,慕鈞安。”他笑著打著招呼,仿佛只是舊友之間的一次重逢。
“紅衣教,左使,莫斬云?”慕鈞安眸間閃過一絲不可置信,卻在看到那人臉上露處難堪的神色后,消失了。
“入紅衣教,你不知道……”
“聒噪,真以為我是找你敘舊嗎?交出那個孩子,我放你離開。”莫斬云冷冷打斷他的質問,說明來意。
近半年來,紅衣教左使的名頭在江湖上名聲大振,可眾人提及其名號多是以心狠手辣,奸詐小人,無恥之徒等惡名形容。
慕鈞安望了一眼馬車,捏緊手中的劍,皺著眉冷望著他,開口說道:“休想!”
莫斬云搖了搖頭,眾人不見其出手,但見空中銀光閃動,如同暴雨梨花朝著馬車的方向散去。
說時遲那時快,銀色的劍在空中旋轉,眾人只聽見叮叮當當清脆的撞擊聲,所發銀針若繁星出,而光芒乍現后,卻又溶于夜色般消彌于空氣之中。
那柄劍穩穩的又落入慕鈞安掌心。
“好強的劍術。”原想領教驚影劍的少年,倒吸一口涼氣。自己若與其對戰,不就是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上!”
一聲令下,那些紅衣教眾一擁而上。
多柄刀劍同時朝著慕鈞安進攻。
慕鈞安一躍而起,雖說雙拳難敵四手,對方人多勢眾。可他天下劍客的名頭也不是吃素的,手中銀光出動,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尚看不清攻式,劍尖已指向一人。唰唰幾下,寒光瞬間即逝,噗呲嚓聲起,劍鋒之上,血痕蜿蜒,鮮紅的血液順著劍鋒滴答。
他立于光中,刻意緩了動作,右腿在前左腿居后,反握長劍,一個劈劍掛劍利落的解決了兩個人,抽劍反刺又結束三人。
跟隨莫斬云的紅衣教眾被慕鈞安劍殺了個七七八八,剩下的教眾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遲遲不敢出手。
莫斬云自慕鈞安與教眾打斗時,放了紅衣教的求救信號,估摸著時間,那人應該快到了。
曲濯云見平日里一起練劍的人都是如此不堪一擊,而莫斬云又無意出手,他大吼一聲,一躍而起。
莫斬云握緊拳,青筋暴起,眼神緊盯著交手的兩人。
曲濯云招招凌厲,進攻強勢,劍法相當激進。慕鈞安以柔克剛,大多數只守不攻,偶爾緩退待敵。雙方說是交戰,不若說是一方在逗弄小孩。
曲濯云看出來對方故意氣他,但技不如人,漸感吃力。
“廢物!”
一柄劍橫空出世,朝著纏斗的兩人襲來。眼看著就要刺在曲濯云身上。慕鈞安牽制住曲濯云后頸,后定其肩,手轉腳踢一把將人拋出,手中驚影抵住那把飛來之劍。
曲濯云看了眼被刺破的外衣,差一點,他身上就要多個血窟窿了。
“右使好神威!”莫斬云對空中喊到。
紅衣右使范武義,慕鈞安對此人的印象都來自江湖人的口述,其劍有雷霆霹靂之勢,劍術出神,側重于攻。名劍排行榜前十必有其一席之地,是位罕見的用劍高手。
“哈哈哈哈……”
聲落人至。
范武義皮膚黝黑生的魁梧,乍一看有種黑熊跑出來作怪的感覺。
他輕蔑的掃視了一眼莫斬云,眼神里除卻不屑還有惡心。“一介玩物,也配與我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