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茉?弗里來銀羅港幾天了。期間,他有想溜出城的念頭,想上演何茉家族審判傳統的一幕,他突然出現在某個小鎮上,召集當地的官員和貴族聚集在祈禱堂的大廳里,然后告知當地的居民,讓他們當中有冤的人來申冤,讓當地的罪惡得到懲罰......但他轉頭想到伏金城一年前掛在城頭上血淋淋的頭顱,還有民眾擁立他為王的熱情,他就不寒而栗,他父親開始對他有所忌憚,一層無形的陰影籠罩在他們父子的頭頂上。
他從伏金城到銀羅港的路上都在壓抑這種召開臨時法庭的念頭。他在銀羅港的廣場上轉來又逛去,好讓自己的活力有地方可以排遣,順便好好觀察這座不朽的貿易港是如何運轉而獲得幾百年的輝煌,聲名遠揚,吸引四處八方的人聚集到這里。他換下貴族穿的精致罩袍,內里長衫以及做工精細的亞麻打底長褲;向隨從借來已經穿過破損的衣服,和自己的貼身侍從喬裝成普通人混入人群中。
他們被廣場上吆喝的小販吸引。廣場上擺滿了五花八門,種類繁多的商品,有胡椒、肉豆蔻、香料、桶裝葡萄酒或麥芽酒、陶罐、繩索、絲綢、食糖、皮革、小麥、干果、腌肉、銅鍋、面包、肉、水果……其中有些貨物數量巨大,一袋袋堆滿了尖頂帳篷的每個角落,柳條籃子也裝滿了物品。馬和騾子被拴在帳篷旁嘶鳴,還有持手推車的小販在過道里穿梭。弗里和侍從們轉悠了一個下午。直到騎馬的衛兵吹響閉市的號角,通知他們要收拾貨物回家,結束交易與購物。弗里才隨著四散的人流走進這座城市的街巷。
整個廣場位于一個海灣里面,四周被帶開放柱廊的建筑物包圍。廣場前面是一座輝煌的祈禱堂,祈禱堂的穹頂遠遠就可以看到。在廣場,碼頭和街區接壤的最優位置,坐落著幾座簡潔大氣的建筑,由開放的拱門回廊,回廊上雕刻精美底座和頂部的白色立柱組成的大理石建筑,在二樓及以上樓層有可以四面俯瞰廣場,碼頭,街巷的小木窗,讓人看了贊嘆不已。
廣場的一側向海洋延伸六海里,青雀河便在此奔流入海。在海角的前端建著一座碉堡,碉堡的城墻沿海岸分布,總長一里;其后建著海關大樓,貨棧和小碼頭。海關大樓的尖塔上飄著銀羅港的標志旗幟——一條往回看扭動身體的海豚。海灣的另一側同樣建著相對的碉堡和城墻。海面上停滿了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船只。
廣場的另一側,靠海的那棟大理石長型建筑從二樓的小木窗口上懸掛著條條燃燒月季的旗幟,弗里一眼認出了這是何洛家族的旗幟。白色的月季花瓣燃著紅色的烈火,底下綠色的鋸狀葉被映襯得格外耀眼。何洛?莎亞娜梅芒伯爵夫人是弗里的外祖母,也是何洛?巴赫公爵已故的亡妹。“是何洛家族的旗幟。殿...”喬裝打扮的侍從顯然沒適應改口的變化,他還沒說出下一個字,就被弗里扭過頭嚴肅地小聲提醒“別這樣稱呼我,叫我少爺就好。”“是,少爺。這是您外舅祖何洛家族的旗幟。我們要去拜訪他們嗎?我們來銀羅港的事沒有傳開,只是簡單和陛下申請了來辦理事務的請求。一路上也沒有聲張,算是秘密出行,突然去拜訪會不會太突兀?”“是的,殿...”另外一個侍從同樣沒適應臨時稱呼的變化,話說到一半停下來扭頭左右張顧后才繼續接上剛才的話,“少爺,你來辦理的事務還是和何洛家族有多年恩怨的氏陶王室盧森家族。雖然他們遲早也是要知道的,但由我們派出使者去訪問也可以。”侍從小聲說話時,同樣不停四處張望。他們身邊匆匆走過的聒噪人群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我聽說我的舅祖大人有八只耳朵,他總是會先知道很多消息。我們明面上的禮物算是一種示好。但明面上的示好誰不會呢。我想他最想知道的應該是我們私底下的態度。被其他人知道我們到了銀羅港卻沒有去見何洛家族的人,各大家族會怎么想?大家族間的關系影響著幾萬人的生計。通知總督,他舉辦的小型歡迎儀式,也要通知這棟長樓的負責人來參加。”弗里看著那叢燃燒的月季沉默了一會,繼續說:“這棟長樓里說不定住著我還沒見過面的表兄弟。”
他們站在廣場邊的石柱旁,有三個普通裝扮的侍衛把弗里和人群分開。他們眺望和小聲說話的時候,這三個侍衛像一道肉墻把弗里他們和走過的人流隔開。周圍拆帳篷的碰撞聲和人群的喧囂包圍著他們。
他們看了一會,弗里對侍衛們說“走吧,我們回臨河宮殿。”弗里回到臨河宮殿后,讓維茲去通知總督去請何洛家族的人參加歡迎儀式。他和其它的侍衛站在彩色帷幔輕飄的看臺上,欣賞青雀河邊的秋意。
“你要相信我,情況不會那么糟糕。我在伏金城的小酒館里確實認識一些類似流氓的游手好閑之徒,他們如果實在過不下去,也會干些打劫偷竊違法犯罪的事。但是,如果你給他們錢,他們也會干好事的。你看,人其實沒有那么壞!”羅卡和因茨王子從旋轉樓梯走下來,因茨王子走在前面,他對羅卡騎士的話不以為動,“我知道,我學過怎么減少這類犯罪,多派發糧食救濟和住房救濟,讓行會多提供就業機會,可以避免不少這類事情的發生。”因茨王子興趣不大地說。“你提的流氓和我們眼前要應付的事沒什么關聯。難道沒有其它要說的嗎?”因茨王子扭頭看一眼羅卡騎士。“啊!真是聰明的小伙子!”羅卡騎士挑高眉毛,歡心地說。“我有不少朋友在某些達官顯貴的宅邸謀到了門衛或者打雜的差事,說不定可以幫王子殿下或者陛下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當然,報酬好說。”因茨王子順口說:“告訴他們,如果他們真有叛國的消息,國王陛下和我哥哥都會重賞。如果捏造事實,我就讓他們入獄。”“王子殿下,您大可放心,我一定會讓他們反復確認消息是否屬實。他們也只要求有一點額外報酬就夠了。”
亞靈和南莎在堆滿布匹和糧食的庫房里找今天運來的新布,南莎翻找出來的東西掉得滿地都是,亞靈守在門口,提著燭臺為南莎照明。厚重的木門外隱隱傳來談話的聲音。
“好像有人來了。”亞靈把耳朵湊近木板聽門外的聲響。“沒關系,我們只是來找今天運來的新布,沒有多拿什么。鑰匙等會就放回去了。”南莎在布匹堆里囈語不清地說。
亞靈緊張的心沒有放松下來,她的頭在門前不安的來回移動,希望能聽清門外人的說話內容。南莎好不容易從捆綁好的布里拔出一條質量上等的棉布來,她呼出的氣息攪動著空氣里的塵埃升騰。
因茨王子從樓臺前走過,羅卡騎士拿著提燈,停在木門前,愉悅地問:“今天運來的葡萄酒是不是放在這個房間里?”因茨王子看著他點點頭。
羅卡騎士毫不猶豫,大力地推木門,出乎意料的是門真的開了。亞靈提著燭臺從門后冒出一個腦袋。“我們只是來拿做衣服的布,什么也沒多拿,拿完我們就走了。”亞靈著急解釋。
羅卡騎士看到亞靈先愣了一會,接著和因茨王子緊張地對視一眼。因茨王子鄭重地走上前。“我們只是來拿葡萄酒。”因茨緊緊盯著亞靈說。南莎從屋里竄到亞靈身旁,不明就里的她看著因茨王子,接著又探頭看看羅卡騎士,羅卡騎士同樣也在打量她。
因茨王子被南莎的舉動分散了注意力,看到南莎一臉疑問,他稍微放下心來。“請給我們拿些葡萄酒。”因茨禮貌地對亞靈和南莎說。南莎看看亞靈,又看看因茨。利索地將棉布放到一旁,轉身回屋里找酒杯倒兩杯葡萄酒。亞靈緊張地和因茨,羅卡騎士對視。羅卡騎士打量了她一番后,開口問:“小姐,恕我直言,你和你的小伙伴好像不太一樣。你的臉蛋白乎乎,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女兒,怎么也會出現在這里?”
亞靈被羅卡騎士問得很緊張,她感到手有點抖動,她想盡量維持儀態。“我是城里皮革匠的女兒。”亞靈裝作語氣淡定地回答。“你的語氣可不像窮苦人家里出來的。”羅卡騎士繼續追問,“皮革匠的女兒也要出來參加起義了嗎,你可以詳細說說你是怎么參加起義的嗎?你來自哪座城市呢?”羅卡騎士向亞靈投去懷疑的目光。
亞靈的腦海里跳過一個又一個城市,繁春城?不,不能說這個。星犁城?太遠了。文機城離這里應該近一點,文機城附近還有哪些貧窮一點的城市呢?“城里的食物太貴了,我父母買不到糧...買不到吃的,有鄰居提議參加起義有吃的。所以我就跟著到這里了。”亞靈把之前普雅說的話搬了出來。羅卡騎士看了看因茨王子,繼續盯著亞靈問:“那你從哪座城市來的,又是什么時間呢?”
“我來自蜜果城。來了很多天。”亞靈隨便想了一個城市,后面的話也是學普雅的語氣說的。亞靈看著羅卡騎士笑了笑,羅卡騎士依然用懷疑的目光看她,亞靈轉而看著因茨露出微笑。她這才發現因茨就是黃昏看到的那位英姿勃發的少年。因茨看著亞靈淺淺的笑意放松了警惕。
“請原諒我朋友的無禮,他只是在亂世奔波慣了,對事情很謹慎。”因茨王子安慰亞靈說。亞靈聽了因茨的話,被他的禮貌所驚訝,也因為替她解圍而有好感,旋即對因茨報以害羞的微笑。
羅卡騎士聽見因茨王子的話,不再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亞靈。南莎懷里抱著兩杯酒出來,分別遞給了因茨和羅卡騎士。再次得到因茨王子禮貌的感謝后。亞靈提著燭臺和抱著棉布的南莎一起回石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