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年關將近,各方都在趕時間。
終于在除夕前一晚,新鋪子裝修竣工,隨香也培訓完了所有新人。
蘇小莫將人全都安置到了鋪子后院住下,還提前跟大家一起吃了個團年飯——自然是去外面酒樓吃的。
姑娘們也大多不是扭捏之人,看蘇小莫也隨和,于是很快熟悉起來。席末,蘇小莫發表爛俗的新年展望時,大家也都很捧場。
蘇小莫很滿意,覺得自己距離萬惡的資本家又進了一步。
新年伊始,府中照例在悄悄給蘇小莫慶生。
本來是歡喜團圓的氛圍,偏偏有人要攪局。
宮里送出來了賞賜。
除夕賜菜,很正常。可這大年初一,突然送賞賜,就有點奇怪了。
內侍說是蘇家父子上進踏實,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于是特意送來了新年禮,以期新的一年再接再厲,不負厚望。
可禮品全是小姑娘喜歡的東西。首飾頭面不說,綾羅綢緞不說,那幾身小尺寸的鮮亮宮裝,一看就是給蘇小莫的啊。
內侍還說了,太子殿下還著意添了些,要蘇家兄妹明天進宮謝恩呢。
這奇怪的賞賜,加上奇怪的旨意,瞬間讓蘇家幾口人都沒了好心情。
千恩萬謝送走送禮的小太監后,蘇添選先開口:“此事,清塵怎么看?”
蘇清塵沉默不語。
蘇小莫搶先回答:“不用看了,圣上想必是知道了我的。瞞不下去了,明天謝恩的時候,我們坦白吧,應許還能僥幸一下。”
蘇添選語氣平淡:“欺君之罪,如何僥幸?”
“圣上又未曾問過我的生辰,不能算是欺瞞了他吧?何況今天送這個莫名其妙的賞賜,不就是敲打試探嗎?”
“小妹,君心不可測啊。”
“有什么不可測的。他要是真介意,直接下旨處置了就是。眼下他既然肯定了爹爹和兄長,而且賞賜也是以你們的名義下的,就說明不會動我們家,而且還有意幫我們遮掩呢。”
“莫兒,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爹爹擔心什么?”
“父親大人擔心的,是太子。”
“那這個真的無解,走一步看一步吧,橫豎明天要去謝恩,看看皇家的態度再說。”
蘇清塵捏緊了拳頭,卻感到深深的無力。
若是太子搶人,自己如何能夠在保全家人的情況下護住小妹?根本不可能。
初二這天,天還未亮,兄妹兩人就坐著馬車往宮里去了。蘇小莫還特意選了昨晚賞賜里的一套鵝黃色的齊胸襦裙穿著,外面裹了厚厚的一件大氅。
可進了宮門,引路的太監,卻將兩人直接帶到了東宮。
兩人恭恭敬敬,準備行禮,蘇清塵這膝蓋還沒彎下去,蘇小莫假模假樣的姿勢還沒擺出來呢,簾幕后的人就開了口:“免了吧。聽聞蘇舉人很愛書法?來人,帶蘇舉人去孤的書房,讓他挑幾件喜歡的,就當做是見面禮了。”
嗯?開口就要把哥哥支開?打什么算盤呢?蘇小莫心中警鈴大作。
“蘇小姐,若孤未曾免你的禮,今日你跪還是不跪?”
蘇小莫脆生生回答:“不打算跪。”
那聲音還是沒有任何起伏:“為何?”
“上跪天地,下拜父母,其他人,我都不想跪。”
“孤乃太子,也是下一朝天子,你有何跪不得?”
蘇小莫腹誹:你就仗著圣上只有你一個公崽吧,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你都敢說出口。
面上卻不顯,依然不卑不亢回答:“天子,也是人,不是天。”
那人聲音還是平穩,語氣卻嚴肅了許多:“放肆!”
“不知怎的,今日見到殿下宮殿里的簾幕,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太子果然被帶偏了:“哦,何人?”
“飛花樓東家,殿下知道嗎?”
“孤怎知那市井宵小。”
“哦,那,殿下把我單獨留下,所為何事?我這人,莽撞,直接,不愛拐彎抹角去猜測。”蘇小莫頓了頓,換了個稱呼,“你知道我的,對吧,華大哥哥,或者,叫你飛花樓東家?”
……
太子一揮手,便有人上前挽起了簾幕:“你什么時候認出來的?”
“聲音啊。我同華大也相處過幾個月,我太熟悉他的說話習慣和發聲位置了。殿下你剛剛開口說第一句話,我就聽出來了。”感謝前世聽了很多廣播劇,看了好些配音節目,感恩的心。
“剛才孤就想說了,你該自稱‘臣女’的。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飛花樓東家的?”
“不說了嘛,簾幕。加上臣女知道了殿下是華大,再把所有的事情串聯一下,馬上就知道了啊。殿下,臣女是反應慢,又不傻。”
“哈哈哈,自吹自擂,果真不害臊。”
“所以,臣女感念太子殿下幫扶之恩,在此謝過。”蘇小莫說完,福了福。
太子又笑起來:“你這禮行得,倒是規矩,就是不太誠心啊。”
“怎么不誠心?臣女這是謝殿下幫臣女找到鋪子的事呢。”
“這你也知道了?”
“如果華大就是殿下,那么安排一個醫師授藝,應該也是一句話的事,為何拖了那么久呢?想來就是為了幫臣女解決鋪面選址的問題了,很可能殿下還著意修葺了一番那處宅子也不一定。”
“孤暫且同意你不傻這件事。”
“臣女本來就不傻啊。”
“那么聰明的蘇小姐,你知道孤為何單獨留下你嗎?”
“呃……這個……大概,也許,為了看看臣女到底傻不傻?”
“你是帶來文明進程的奇人。”
“這個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就瘦金體那時。臣女本來也沒有刻意隱瞞過身邊的人啊。”
“那你,想要公開這個消息嗎?”
“臣女可以決定嗎?”
“自然。”
“不愿。臣女只是個胸無大志的人,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眼下,別人眼里臣女只是個普通人,做這些事,或許會有人詬病,但更多的是人們的感激和認可。可臣女若是奇人,人們的看法會不一樣。他們會覺得理所應當,甚至還會覺得臣女一事無成,毫無建樹。”
“別人的感激,就那么重要?”
“臣女都已經做了事,不圖感激,難道圖他們唾罵臣女嗎?臣女倒是不那么在意別人的非議啦,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太子思忖片刻:“孤答應你。”
“那,太子殿下還有別的吩咐嗎?”
“……沒了。”
“那,哥哥都可以選一幅書法帶走,臣女是不是……”
太子扶額:“蘇小莫,你好歹有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再說了,你自己一個從商之人,缺那點東西?”
“哎,殿下,您的東西,肯定比臣女的好多了。臣女雖然從商,可那點兒銀子,跟殿下的飛花樓怎么能比?!”
太子無奈揮手:“來人,帶蘇小姐去庫房,她看上什么隨她挑。”
“真的假的?殿下果然大氣!”
“只許挑三件,多的不許拿!”
哼,果然還是那個錙銖必較的飛花樓東家,就是小氣!
蘇小莫臨出門時還在喊:“對了,華大哥哥,上次你幫了忙,我謝禮還沒給你呢。你有空派人來找我取啊。”
太子這才高興一點,笑了。
蘇小莫又在內侍太監的引路下,出了宮。一到門口,就看見蘇清塵早就等在了馬車邊。
蘇小莫拉著蘇清塵的袖子:“哥哥,先上車,回家再說。”
回到府里,蘇小莫把東宮里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知了家人。
蘇清塵先反應過來:“難怪父親大人回渝州時,華大從不曾露面。難怪我們來京城時,圣上會特意降下恩旨讓城門晚些關閉!”
蘇夫人的關注點有些不一樣:“莫兒,太子殿下只跟你說了這些?沒別的了?”
“沒有了啊,娘親。”
“沒有提到讓你進宮的事?”
“不曾啊。也許太子看我野性難馴,根本沒那個心呢,我們不要杞人憂天啦。”
蘇夫人還是不放心:“可是,太子殿下,今年就十六了,要安排選親的事了。”
“那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昨天才滿九歲呀。”
蘇添選伸手輕撫蘇夫人的背:“瓊妹不要胡思亂想了,安心就是。”
宮里再沒傳出來什么消息,太子也再沒有什么騷操作,此事也就揭過不提。
春假很快就要過去了,在蘇清塵要去書院上學的前一天,東宮傳來消息,讓蘇清塵進太學,做太子伴讀。
這事兒本來也是意料之中的,大家都不驚奇。蘇清塵也很是淡定:太子自己早就認識不說,今年自己還要參加春闈,在太學的時間也不會很久。
蘇小莫準備鋪子開張的事宜,正在挑選會駕車騎馬適合跑腿送貨的小廝。
可一眾小廝站到面前,蘇小莫才意識到有問題。
如今男子們還是多穿圓領及踝長袍,中衣有交領也有圓領。可是仆從們也這樣穿,就有些限制行動了。
蘇小莫一拍腦瓜,決定等開業之后就給他們的衣服改造一下。
開業前照例是讓蘇夫人提供交好的官員家眷名單,讓蘇添選提供朝中人品端方一些的官員名單,然后自己噗噗寫請帖。
蘇錦屏看蘇小莫左手雖然已經長好但還是不能用力,有些擔心。可想要幫忙又實在無能為力——自己才剛學字,識字都不多,寫字更是一言難盡。
蘇小莫倒是無所謂,拍拍她的頭,讓她好好休息,畢竟鋪子一開業,她也要去太醫院學習了。
試營業的三天,十分順利,花媽媽能力卓越,很快就挑起了掌柜的重擔,里里外外,照顧得周密體貼。
由于蘇小莫在渝州城的鋪子,早就打好了口碑,如今京城的貴婦們,倒是也樂見她開店。試營業三天,訂單很多,胭脂,唇脂和香膏,都賣的很好。然而賣得最好的,還是消耗品月事帶。
試營業的最后一天晚上,也就是開業前一天,蘇小莫手里轉悠著一個月事帶,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姑娘!什么勞什子,也拿在手里玩?”隨香有些看不下去,大聲喝止。
“勞什子?這是萬千婦女的衛生和健康,是你家姑娘我的寶藏啊!”
隨香翻著白眼走出去了。
正式開業這天,卻來了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