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蘇小莫還沒戰(zhàn)勝自己,那邊華曌派來的人已經(jīng)給出信號了——這天晚上,有人想摸黑潛進城。
付辛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精心部署,想要抓活口。
可是一番安排下去,毛都沒有抓到,甚至到最后只得到一個信息,來人應(yīng)該是個女子,因為身形靈活,但是纖細(xì)嬌小。
付辛仁第一個想法,就是蘇家派來的人。他這樣想,也馬上找了師爺來印證。
“將軍,知府大人那邊沒有信啊,應(yīng)該不是朝廷派來的人。”
“嗯,也是,朝廷派人,州府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我跟州府的大人們,可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們應(yīng)該不會想要對我坐視不理,你說對吧,師爺?”
師爺被點,更是小心回答:“這是自然,將軍不必?fù)?dān)心。”
“先讓蘇添選來吸引我的注意力,然后刻意帶來一個女子來讓我誤以為這就是蘇家小姐,最后派人潛進城里,自己卻一直躲在暗處指揮操盤。蘇小莫啊蘇小莫,這么多年沒打交道,你的城府是越發(fā)深了。可惜啊,派來的人都是草包,你注定什么也查不到!”
“將軍英明,那小小閨中女子,豈是你的對手。”
“哈哈哈哈,本將軍今兒高興,明天晚上設(shè)宴,不醉不歸!”
杜夜楓這邊接到赴宴的消息,就問了問。
“可是有什么好事發(fā)生,將軍今天怎么這么高興?”付辛仁就是個貔貅,向來是只進不出的。
“將軍文治武功,輕易看穿了別人的算計,怎么能不高興呢?”來傳消息的人,也是付辛仁的心腹。如今付辛仁對杜夜楓的防備心理所剩無幾,他自然也就和盤托出。
“哦,將軍是怎么看穿的?”
“嗨,外面有人想趁夜進城。人雖然沒抓到,但是將軍多英明啊,立馬就意識到這是你那未婚妻的陰謀呢。”
杜夜楓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我今日得多敬將軍幾杯酒,都怪我那未婚妻不懂事了。”
“對了,將軍說,那個女子你也帶著,一起赴宴。”
這倒是意料之中,杜夜楓滿口應(yīng)承下來。
那下屬走后,蘇小莫從外面端著一盆洗好的衣服就進來了。
杜夜楓迎上去,接過盤子時捏了捏蘇小莫的手指:“時機到了。”
“可賬本我們還沒拿到。”
“今晚就是機會。”
杜夜楓突然提高聲量:“今晚將軍設(shè)宴,你也要去。收拾干凈些,讓將軍看著也高興些。”
蘇小莫用外面能聽到的聲音回:“知道了,爺。”然后小聲問,“賬本怎么拿?”
“你穿隆重點,別那么寒酸,在將軍面前丟我的臉!”
杜夜楓給了蘇小莫一個眼神,蘇小莫立馬領(lǐng)會了,見機行事嘛。
午間,蘇小莫還在思考賬本到底會放在哪里,杜夜楓就從外間走進來:“小莫,馬匹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
蘇小莫搖搖頭:“不行的,單騎出城,目標(biāo)太明確了。”
杜夜楓握了蘇小莫的手:“你放心,不是單騎,是營里的所有戰(zhàn)馬。”
“所有戰(zhàn)馬?那得多少啊?”
“這只是個小小邊城,駐軍都不多,何況騎兵?不過幾百匹,全是沒有上過戰(zhàn)場的,平日里也只能用來巡邊。”
“那,會不會跑不快啊??你又是用什么辦法能安排馬匹的?”
“速度自然是比不上付辛仁的坐騎。但是只要給草料加點東西,加上我們數(shù)量多,肯定沒問題。”
“所以你到底是……”
“小莫,你忘了,我在你家馬廄邊住了一整年,我比馬夫還要更熟悉馬匹呢。好在這些不是正經(jīng)戰(zhàn)馬,沒有那么烈,更好親近控制。而且我剛進軍營的時候,經(jīng)常睡馬圈,本來也跟它們更熟悉。”
蘇小莫看著杜夜楓,看他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的過往,看他皮膚黝黑連手背上都是疤痕,這才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人在失聯(lián)的一年里,過著怎樣不堪的日子。于是她沒忍住,撲過去,緊緊地把杜夜楓抱進了懷里。
杜夜楓卻謹(jǐn)慎很多,回頭往帳外看了看,確認(rèn)沒有守衛(wèi)的影子,才伸手撫了撫蘇小莫的背:“沒事了,都過去了。沒事了……”
蘇小莫卻哽咽著,沒有聲音的,心疼哭了。
這天夜里,付辛仁府里,大擺宴席,營里但凡有品階的將領(lǐng)都在。
酒過三巡,杜夜楓借口未婚妻給付辛仁帶來了麻煩,敬了他好些酒。
可惜這酒只是普通的米酒,不是蘇小莫的蒸餾白酒,度數(shù)不高,輕易也醉不了。
不止杜夜楓嫌棄這酒不夠烈,付辛仁也是有嫌棄的。
“這酒不夠烈,顯示不出我們大漠男兒的豪情!杜校尉,聽聞你未婚妻在京城搞了什么蒸餾酒,那酒可是又香又淳又烈,怎么你也沒說給我們弄點來嘗嘗?啊?!”
杜夜楓腹誹:你都把我的書信扣下了,我從哪里去給你搞酒?
嘴上還是恭敬:“是屬下沒本事,讓將軍失了這口福。將來若是回了京城,我請將軍豪飲,不醉不歸!”
“好!將來若是真能回去,我一定帶上你!”
“那將軍,可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喝!”
“我敬將軍!”
“對了。”付辛仁指了指縮在杜夜楓身邊的蘇小莫,“杜校尉一直把你藏著掖著的,今兒難得帶出來,可得讓我們好好看看,你到底有什么過人之處,把杜校尉迷得神魂顛倒,連早起的習(xí)慣都沒了?”
眾將領(lǐng)也是大聲起哄,把個蘇小莫笑得面紅耳赤。
杜夜楓也不幫蘇小莫,反而將人往前推了推,語氣不善:“讓大家看看,你到底有什么能耐。”
蘇小莫瑟縮著,低著頭,蚊子似的小聲回答:“我,我會唱曲兒……”
“呵,果然是個慣會討男人歡心的,還會唱曲兒,哈哈哈哈。”付辛仁一點沒留面子,大肆羞辱。
蘇小莫還是低著頭,臉上什么都沒露出來。
杜夜楓伸手就在蘇小莫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既會唱,那就給大家唱一個!唱得好了,爺今晚有賞。”
眾將領(lǐng)又開始哄堂大笑,笑里全是些淫邪的詞匯。
蘇小莫卻好似完全不在意,只眼巴巴看著杜夜楓:“要是唱得好了,爺今晚能不能放過我?”
杜夜楓卻拿手指抬起蘇小莫的下巴,大拇指在臉上摩挲著:“你再給我講條件試試。”
蘇小莫再次瑟縮回去:“我只會唱點民歌,怕入不了各位將軍的耳……”
付辛仁卻擺擺手:“無妨。你唱你的,好不好的,我讓杜校尉不為難你就是。”
周圍的嬉笑聲還沒有平靜下去,蘇小莫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
“心隨天地走,意被牛羊牽;大漠的孤煙,擁抱落日圓。”
“在天的盡頭,與月亮聊天;篝火映著臉,醉了套馬桿。”
笑鬧聲安靜了下去,周圍只聽得見蘇小莫的歌聲,和眾人輕輕顫抖的心。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風(fēng)吹草低見牛羊。”
這些將領(lǐng),都是從各個地方來到邊城的,他們有自己的故鄉(xiāng),有自己去不了的遠(yuǎn)方。
一曲唱罷,連付辛仁都有些少見的低落,他兀自舉杯,跟杜夜楓碰了碰:“要是能回去就好了,我有個兒子在渝州,我卻八年沒有見過他了……”
酒精加上情緒,付辛仁有些上頭,成功忽略了蘇小莫一個江州人為何會唱這種民歌。
喝完了那杯酒,付辛仁就說要更衣,于是離了席。
杜夜楓借口去照看,也跟著去了。
蘇小莫也喝了一杯酒,然后就裝醉趴在了桌子上。
付辛仁和杜夜楓一起回席,看也沒看蘇小莫,繼續(xù)喝酒去了。
中間付辛仁去更衣了好幾次,都是杜夜楓跟著的,沒人覺得有什么不正常,包括付辛仁本人。
又一次,付辛仁搖搖晃晃要去更衣,杜夜楓又跟著去了。
可是這次,付辛仁直接醉倒在了路邊,杜夜楓一路架著他走到了他的臥房。
杜夜楓自己回了席,然后告訴大家,將軍已經(jīng)歇下,酒席散場。
回到軍營,杜夜楓從袍子里拿出來一本賬冊,交給了蘇小莫。
蘇小莫聲音很低,但還是很驚訝:“你拿到了?怎么拿到的?”
“他從不練兵,也不大在軍營留宿。重要的東西肯定是放在府里的。他學(xué)問不高,書房就是擺設(shè),我猜他就把東西放在臥房,果然如此。”
蘇小莫一邊把賬本往衣服里塞,一邊問:“那接下來,是不是要送我出城了?”
杜夜楓點了點頭:“時間不多,他一醒就會發(fā)現(xiàn)賬本不在了。你得趕緊走!”
“可是我一走,你怎么辦?”
“所以,你要抓緊搬救兵。救兵來得越快,我就越能少受點罪。”
蘇小莫低下頭:“杜夜楓,我不行。我害怕騎馬……”
杜夜楓雙手捏住蘇小莫的肩膀:“看著我,你可以的。小莫,你一定可以。就算不是為了我,為了這城里的百姓,你也要行!”
“那我們一起走!一起走!”
“我不能走,我要留下,讓付辛仁懷疑賬本還沒帶走,才能有更多時間讓你離開。”
“不行的,不行的。萬一他根本就不問,直接殺了你呢?”
“那也要賭!而且,你身形小一些,夜色掩映下,他不一定能看得到你。但是我不一樣,我這么大個人,就算趴在馬背上,也還是很容易能看出來的。小莫,邊城外一馬平川,救兵不能靠得太近,還要避開州府的耳目。你必須要有足夠的時間,去找到他們。”
蘇小莫眼淚已經(jīng)糊了一臉:“那好,你說,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