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的冬天,路邊綠化帶的灌木叢結滿冰霜。行人吐著白霧,裹嚴外衣匆忙趕路,學生穿著寬大的校服成群結隊朝氣蓬勃的去往校園。路上車水馬龍。人們就這樣日復一日在喧囂的小城里過著一成不變的生活。
我因起晚了點,做好早飯和弟弟吃完才出門,現在趕早自習快遲到了。自行車騎的飛快。剛到校門口停放好車,上課鈴就響起來。我連呼帶喘爬著樓梯十分吃力,僅六層的高樓今天覺得格外漫長,步子邁的沉重極了。最近總是貪睡遲到。上課也越來越難聽懂老師講的內容。何況家里已經窮的吃飯都困難。棄學的念頭涌上心來。“李玥,你又遲到了。這學還上不上啦!”班主任在教室門口看著我嘆氣。“對不起老師”“快進去吧”。早讀是英語。我翻開課本不知道已經讀到哪一頁,偷偷看了同桌才翻著書跟讀起來。其實我是很愛學習的。只是家里變故太多,自己身體羸弱,平添更多心里負擔才無法專注學習。
父親離世近一年多。我已經上高一了。眼看同學們個頭都在猛長,而我走在他們中間好像小學生一樣。除了不幸遺傳母親的身材矮小以外,更令我不安的是在十二歲那年檢查出患有乙肝。接著弟弟,堂妹,堂弟,表姐都被發現有輕重不同的乙肝。我不知道究竟是因為從我這里傳染導致的還是父親那一支遺傳的。畢竟年幼時曾聽大姑提起過奶奶也是得大肚子病早早離世,很可能和父親一樣是肝癌,他們那個年代,農村信息閉塞,癌癥這個詞都是沒聽說過的。父親離去后我越發心緒不寧,惶惶不可終日,自己會不會也活不長了,會不會乙肝很快就惡化成肝癌。感覺身體里有一個由病毒組裝成的定時炸彈在加快我生命的倒計時,指不定哪天就會爆炸。剛檢查出來這個病時母親帶我在醫院治療了大半年,每天吃藥打針,腿都快打瘸了。對針頭的抗拒讓我不愿繼續治療。醫生也說這病不能痊愈,治不斷根,只能控制病毒量減小,不損害正常的肝臟功能。我對病毒和自己的身體認知非常淺薄甚至是一無所知的。中學的生物課關于生理衛生知識的學習很淺顯,對于了解復雜的人體沒有太大幫助。小城里沒有顯而易見的圖書館,書店里專業醫學類的書籍也少的可憐。當時的我除了百分之百相信醫生的話以外沒有想到還能從哪些其他途徑獲得醫學常識。
同學時常覺得我為人孤傲冷清,其實并不是這樣。我只是害怕過多的接觸會把疾病傳染給他們才主動與人保持冷漠的距離,雖然我了解到的只有親密接觸和血液接觸才有傳染性。但是我無法準確判斷是不是這樣。萬一呢,萬一一般接觸也傳染上了呢。我將多愧疚啊!背負著這樣的心里負擔和秘密,惶恐的一直活著。一邊擔憂會傳染他人,一邊害怕被知道有病以后會受到同學朋友的歧視。其中的煎熬與矛盾無人知曉。
高中數學已經變得復雜。初三開始成績下滑的我現在根本是聽天書。有時候想認真學習都力不從心了,那些難以理解的計算和公式以及邏輯思維題看著令人腦袋發疼。除了這些困難以外某些男同學也成了我專注學習的絆腳石。青春洋溢的男生女生們在學習上受挫荒廢后就開始把注意力放在情愛上面了。上課時會打量模樣稍微出眾的異性。并且不再像低年級的時候那般克制靦腆,只把這些情愫暗藏心底。他們發育的更成熟好動,會故意招惹你看你生氣的樣子并且洋洋得意,或在上晚自習趁老師不在的時候拿筆戳你后背,嘰喳閑談,令人煩惱。更有甚者以借筆記的緣由夾雜些劣質紙條,歪歪扭扭寫些輕浮的表白信讓人不知所措。不搭理,當沒看到吧。雖然被人表白是他人的肯定。但是我不喜歡不學無術的人,他們腦袋里裝的東西非常庸俗甚至是惡毒。表白和追求也只是部分后排男同學無聊的打賭游戲。今天誰誰又追到誰誰了,明天又和誰分手換了另一個。他女朋友真多,明天我要是把她追到手了你請吃宵夜等等,大談無恥言論。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念完高中,這也是母親再次外出務工前對我的囑咐。今天晚自習我正在寫數學作業。課堂上聊天的吵鬧聲已經很大了,老師不在教室的時候就這樣。這所中學也不是重點高中,所以大部分同學都學習基礎差混著日子。有一道應用題太難了,我看了幾遍題目都看不懂,心里很是沮喪。抬頭靠著窗邊看著漆黑的夜色發呆,反復問自己這學還上不上得下去呢。“李玥!我喜歡你!”另一扇窗戶有人探出頭大吼到。誰?是他!前幾天遞紙條寫表白信的那個。天哪!他發什么瘋!現在還在上晚自習呢,其他同學聽到怎么辦。我趕緊回頭掃了一遍教室,大家都吵的人聲鼎沸各干各的。似乎沒其他人聽到這大聲的表白。真是難堪死了。我狠狠瞟了對面一眼。埋頭翻著書,恨不得現在就找個地洞鉆進去。我尷尬羞愧,腦子亂糟糟。想著怎么才能處理好這件事情。都沒搭理他啊,還不懂我拒絕的態度嗎?到底要不要下課當面說拒絕的話讓他死心呢。不妥,他長得那么壯還比我高大半個頭。如果因為拒絕而惱羞成怒要報復我就麻煩大了。我無依無靠,柔弱不堪,他要找事我都打不過他。真是該死,明明在班里都夠低調孤僻了。怎么還招惹上這么個蠢人的注意呢。哎,繼續裝傻充愣吧,以后躲著點,應該就不會有麻煩了吧。
終于下課放學,我快速走出教室,幾乎跑著下樓,以此躲過那發瘋的男同學。不能被他堵著,只要躲遠點,過段時間他一定會自覺無趣不會在招惹我了吧。人倒霉起來真是禍不單行。我的鞋在慌忙下樓的時候開膠,鞋底裂開了!這是我唯一的一雙冬鞋。看著開裂的鞋懊惱不已,我拖著鞋底騎上自行車哭了起來,寒風吹的臉生疼混合著冰冷的淚水感到非常的委屈又凄楚。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鞋子都是挑漂亮的買,可謂衣食無憂。現今母親在外務工薪資微薄。根本無力撫養兩個上學的孩子,她不得不改嫁。改嫁的繼父家里有三個孩子,關系復雜,組合家庭如同并不嵌合的拼圖強行拼接起來一樣矛盾不斷。我很排斥繼父這個角色。即便他是個可以讓母親依靠并承諾給我和弟弟提供學費的好人。可是父親是在心里不可替代的,母親無奈的改嫁某種意義上是對生父的背叛。雖然我知道無法干預大人的婚姻。也不得不向現實生活妥協。母親每月寄過來的生活費只夠吃飯,肉都是一個星期吃一次。沒有多余的錢用來買鞋。我只能明天找個補鞋匠給修補一下接著穿吧。
母親在電話里說今年會回家過年。我和弟弟一直由雇來的婆婆照顧,家里三個人在寒假開始就收拾屋子準備迎接母親和繼父回來。母親說繼父回他自己家只在過年那幾天才跟我們在一起團聚吃年飯。我稍微感覺輕松一點。
母親終于回家了,她風塵仆仆,比去年消瘦些許,雖然臉上有了笑容但是稍縱即逝,看著我和弟弟都還安好心里寬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