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寒非容他們議論了一會兒,悠悠開口道:“那張大人的意思是要朕做毀譽之人,叫天下人都知道朕辜負了王后嗎?”
“微臣只是擔憂國事。”
“擔憂國事?北方胡人尚不知如何處理,你倒是獻上一計啊?白云觀預測今年淮北大旱,淮北百姓苦矣,你又有何想法?西洲地廣人稀,如何加以利用,想必你也是有了然于心了?否則怎會盯著朕的家事不放?”易寒非冷冷地笑了笑。
張修羞愧地低下頭,“可王上的家事亦是國事啊。”
“朕的家事只是家事,并非天下事,若有人再逾矩,朕便不留情面了。至于張大人,發俸一年,不是關心國事嗎,你一年的俸祿都將用于百姓身上,也算是成全你了,退下。”
張修扭頭看向許嵐:“王后娘娘母儀天下,深受百姓信賴,難道就不知規勸王上嗎?”
許嵐施施然起身,“規勸?若非有過,何須規勸?在張大人眼中,王上重情重諾,不耽女色是為有過?”
“微臣并非此意,只是……”
許嵐打斷了他的話,“本宮知道張大人是心系天下,若是人人都如張大人這般勇于為天下請命,天下之幸也。”
“娘娘過獎。”
“墨朝建立之初,便昭告世人,天下并非君王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王上只是領帥。哪怕我與王上沒有子嗣,有張大人這樣的良臣,怎會國將不國?有在座各位這樣的能臣,怎會社稷動蕩?若是再有人打著為國為民的旗號挑唆本宮和王上的夫妻之情,那諸位真該反省自己,當真是如此沒用嗎?都指望王上的孩子,羞愧!”許嵐說完,甩袖坐下。
張修行了個禮:“微臣自當反省,微臣告退。”
突然有人不服,上前說道:“娘娘身為后宮之主,豈能沉湎于小情小愛,若為國之大義,當主動給王上納妾,如此也不算王上失信啊。”
易寒非放下酒樽,接過話:“這主意不錯,除他之外,可還有人附議?都來說說你們的想法。”
這話陰陽味不明,有人慎重,沒站出去,但也有人真就站了出去,竟然相互打氣,開始高談闊論,指責許嵐紅顏禍水,企圖獨占王上,不只是為其分憂,恃其承諾而驕縱,還聊到西洲叛亂,身為西洲表小姐的她怎么配當王后。
許嵐心想:哼,叫呀,再叫歡點,待會兒有你們好看。
易寒非輕輕揮手,他安排好的一排玄鴉令從記錄了這些人的話,在其中找到了言語不當的地方,可做文章的地方,都圈起來。易寒非一一點評,處罰了這些人。
他們被拖走鞭打之際,易寒非不茍言笑,不怒自威,“方才張大人提出此事,朕難道沒有提醒過爾等,休得插手朕與王后的家事嗎?看來爾等果真有二心,把朕的話當耳旁風了。”
其余人:還好我聰明……
易寒非牽起許嵐的手:“今日朕就把話放這,只此一人,只她為后,喪妻不娶,若敢傷她,有仇必報,千倍奉還。”
言風起率先起身,“好,臣支持王上!”
祝安也帶了個頭:“王上王后鶼鰈情深,令人羨慕。”
其余人趕緊跟著談笑附和。
許嵐轉頭情深深地看了易寒非一眼,這個男人一定不知道,這一刻的他,帥得與艷陽爭輝,把她整個靈魂都給迷住了。
宴擺三日,第三日各方賓客返回時,卻發生了一點意外,當時姜盼新正同師瓏映于一旁話別一下,等馬車時隨意談了些公事。
忽然一個倒夜香的婆子摔在一旁,立馬有守街的侍衛過來驅趕她。
師瓏映看著鞋子和裙擺上的水跡,怒斥道:“你這婆子做什么?這是你該來地方嗎?還不快滾?”
侍衛踹了那婆子幾腳,“死老太婆,快滾,在這沖撞了貴人你夠死幾次?”
師瓏映嫌棄道:“臭死了,還弄到了我身上,姜盼新,你自己在這等著吧,我得回去換掉。”
姜盼新暗暗皺眉,阻止了守衛,“好了,她身形佝僂,手上繭厚,一看便是苦命人,何以對她拳腳相加?”
“這不是她沖撞了師大人嗎?”兩人悻悻退下。
師瓏映根本沒給那婆子一個眼神,不高興地扭頭走掉。
姜盼新上前扶起她,“老人家,沒事吧?”
那婆子顫抖著手,不敢相信,八年了,頭一次有人關心她,看著扶在臂膀上這雙白凈的手,她怎么都下不了手。
姜盼新見她抬頭,臉上盡是疤痕粘連,左眼皮那處甚至與臉粘在了一起,微微詫異后,她吐了口氣,看著對方感激的眼眸,她同情地掏出一塊帕子,“擦擦臉上吧。”
那婆子根本不能回神,努力睜眼想看清她的臉,世間如何能有這樣好的女子?她才發覺臉上沾到了污漬,想到自己這凄苦的一生,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姜盼新被她看了一眼,察覺有些不對,往后一退。
就是這一退,那婆子便直接動手了,她力氣大,只一下便撲過去,揪住了姜盼新,死死抓著她,抵了一把剪刀,在她脖頸處。
她沙啞如同鋸子般的聲音冷冷響起:“別動,我不想殺你,我只要你配合我。”
姜盼新自然不敢掙扎,“你是何人?想做何事?”
“我?竟還有人問我?”
“老人家,你既不想殺我,不如放下剪刀,你這樣著實讓我害怕。”
“別叫我老人家,我才三十五的年紀啊!”她有些崩潰。
周圍注意到情況不對的守街侍衛已經圍過來了,“你這賊婆子,還不放開賓客?”
“叫易寒非來見我!叫他來見我!否則我就殺了她!”
“就憑你還想見王上?我勸你還是乖乖放人,還能留個全尸。”
姜盼新似乎猜到了什么?“我姓姜,饒城人,你莫不是認錯人了?”
她大驚,“你不是許嵐兮?”
“我自然不是,若你現在放了我,有什么冤情可講出來?你也知道,挾持我是見不到王上的。”
“不對,是你在騙我,你們還愣著干什么?去叫易寒非來見我。”
李璱過來時,他掀開簾子便看見姜盼新被人挾持,他立即跳下馬車,撥開持刀的侍衛,“你是什么人?想要什么你講,別傷了她。”
“你們不把易寒非找來,我就殺了她。”
李璱不能理解,他轉頭問侍衛,“可有派人去告知王上了。”
“剛去,但王上豈是她想見便能見的。”
誰也不敢上前動手,畢竟那婆子緊緊抱著姜盼新,那剪刀就掛在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