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公公的話像是一道驚雷,在顧婉清耳邊炸響。周貴人?她也染病了?
宮人們驚慌失措,議論紛紛,各種猜測像野草般瘋長。顧婉清顧不得多想,也顧不得再追問孫公公,拔腿就朝事發地點跑去。
一路上,她看到不少宮女太監都被擋在宮墻外,臉上寫滿了恐懼和不安。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到從宮墻內傳來的咳嗽聲,虛弱而壓抑。
顧婉清的心沉了下去。這場疫病來得如此突然,如此猛烈,像是看不見的黑手,瞬間便籠罩了整個皇宮。
終于,她來到了周貴人的寢宮外。還沒等靠近,就被幾個侍衛攔住了去路。
“站住!什么人,膽敢擅闖貴人寢宮!”侍衛厲聲呵斥道。
“我是麗妃宮的宮女,有要事求見周貴人!”顧婉清焦急地解釋道。
侍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語氣稍稍緩和了些,“貴人鳳體欠安,不見任何人,你還是請回吧。”
“可是……”顧婉清還想再爭取一下,就聽到寢宮內傳來一陣喧鬧聲,接著,一個太醫神色匆匆地從里面走了出來。
“王太醫,貴人情況如何?”一個嬤嬤焦急地問道。
王太醫眉頭緊鎖,搖了搖頭,嘆息道:“貴人染上的是時疫,情況不容樂觀啊…”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的宮人們頓時炸開了鍋,驚恐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顧婉清的心猛地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時疫!這可是會要人命的病啊!
她顧不得再和侍衛糾纏,趁著眾人不注意,偷偷溜進了寢宮。
寢宮內,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伴隨著幾聲壓抑的咳嗽聲,更顯得氣氛沉重壓抑。
顧婉清看到,周貴人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原本豐腴的臉上此刻滿是病容,虛弱地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幾個宮女太監圍在床邊,手忙腳亂地伺候著,但臉上都難掩驚慌之色。
顧婉清深吸一口氣,走到負責照料周貴人的劉嬤嬤面前,沉聲問道:“嬤嬤,敢問宮中現在情況如何?”
劉嬤嬤看到顧婉清,微微一愣,隨即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哎,別提了,這病來得兇猛,現在已經有幾十個宮女太監染病了,都被隔離起來了……”
顧婉清心頭一緊,連忙追問道:“那隔離的地方在哪里?可還缺人手照顧?”
“你問這個做什么?”劉嬤嬤疑惑地看著她。
“我……”顧婉清咬了咬唇,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我想去照顧那些染病的宮女太監。”
“你說什么?”劉嬤嬤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地看著她,“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那可是會傳染的時疫啊!”
顧婉清點了點頭,語氣堅定地說道:“我知道,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受苦,我要去照顧他們。”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周貴人突然咳嗽了幾聲,虛弱地問道:“是誰…在說話?”
劉嬤嬤連忙走到床邊,低聲說道:“貴人,是麗妃宮的顧婉清,她說…她說想去照顧那些染病的宮人…”
“什么?!”周貴人猛地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顧婉清,聲音嘶啞地說道:“你…你瘋了嗎?那可是…”
顧婉清迎著周貴人懷疑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語氣堅定地說道:“我沒有瘋…”“我沒有瘋,”顧婉清直視著周貴人的眼睛,語氣堅定,“我只是想盡一份力。那些染病的宮人,他們也都是爹娘生養的,如今受病痛折磨,我們怎么能棄之不顧?”
“盡一份力?說得輕巧!”周貴人滿臉驚懼,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卻被虛弱的身體拖累,無力地跌回床榻,“你知不知道那是何等兇險的地方?多少人避之不及,你卻上趕著去送死嗎?”
顧婉清沒有理會周貴人的怒氣,平靜地說道:“貴人擔心疫病傳染,這人之常情,只是那些染病的宮人,更需要得到照顧。若不及時施以援手,恐怕疫病會擴散得更加厲害,到那時,就不是幾個人、幾條性命的事了。”
“那又如何?”周貴人別過臉去,語氣中帶著一絲冷漠,“本宮只想知道,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其他人,與我何干?”
顧婉清的心頭一顫,她沒有想到,平日里看似雍容華貴的周貴人,竟是如此自私冷漠之人。她深吸一口氣,壓抑住心中的失望,繼續說道:“貴人此言差矣。如今疫病在宮中蔓延,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獨善其身。若是人人都只顧自己,那這病只會越來越嚴重,到最后,誰又能置身事外呢?”
“你…你這是在威脅本宮嗎?”周貴人猛地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別以為你救過本宮一次,就可以在本宮面前放肆!本宮告訴你,這后宮之中,想要本宮性命的人多了去了,你一個小小宮女,最好擺正自己的位置!”
“婉清不敢。”顧婉清不卑不亢地回道,“婉清只是不忍看到更多的人受苦,更不愿看到這疫病肆虐,讓更多無辜之人喪命。”
“夠了!”周貴人厲聲喝止了她,眼中滿是厭惡,“本宮不想再聽你說這些!來人,把她給本宮…”
周貴人一句話還沒說完,劇烈的咳嗽便再次襲來,她痛苦地捂住胸口,臉色更加蒼白了幾分,仿佛隨時都會昏厥過去。
顧婉清見狀,心中一緊,連忙上前一步,輕拍著周貴人的后背,試圖緩解她的痛苦。
“咳咳…你…你別碰我…”周貴人一把推開顧婉清,眼中滿是戒備和厭惡,“你…你給我滾出去…咳咳…滾出去…”
“貴人息怒,保重身體要緊。”顧婉清不顧周貴人的抗拒,依舊輕撫著她的背,語氣輕柔卻堅定,“婉清并非有意惹您生氣,只是不愿看到更多人受苦。婉清不怕危險,也并非逞一時之勇,之前照顧染病的劉嬤嬤,婉清也積累了些許經驗,或許能幫上些忙。”
周貴人被顧婉清按住,劇烈的咳嗽稍稍平息,卻依舊怒火難消,“你…你放肆!本宮的事,何時輪到你來置喙?你不過是個粗使宮女,再敢糾纏不清,休怪本宮無情!”
顧婉清心中一凜,周貴人的威脅并非虛言,在這深宮之中,一個貴人想要處置一個宮女,實在是輕而易舉。可一想到那些正在遭受病痛折磨的宮人,她咬了咬牙,還是不肯放棄,“貴人息怒,婉清絕無半點不敬之意,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心善,見不得別人受苦?”周貴人冷笑一聲,一把揮開顧婉清的手,掙扎著坐起身,冷冷地看著她,“這宮里,最不缺的就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蠢貨!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女,也配在本宮面前談論生死?你若真想去送死,本宮現在就可以成全你!”
顧婉清被周貴人的眼神刺痛,心中涌起一陣悲涼,但她還是強忍著沒有退縮,只是平靜地跪下,叩首道:“貴人教訓的是,婉清身份卑微,確實不該妄議此事。只是…婉清懇請貴人,看在那些受苦的宮人份上,給他們一條活路…”
“你…”周貴人看著跪在地上的顧婉清,心中一陣煩躁,她既惱怒于顧婉清的“以下犯上”,又隱隱約約被她的堅持所觸動。沉默了片刻,她才冷著臉說道,“你…你先起來吧,這件事,本宮…本宮要再想想…”
顧婉清見周貴人語氣稍緩,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她恭敬地磕了個頭,緩緩起身,“謝貴人開恩。”但她心中清楚,周貴人只是說“想想”,并沒有明確答應,一切都還沒有定數。
“你先下去吧,讓本宮靜一靜。”周貴人揉著眉心,疲憊地說道。
顧婉清知道此刻不宜再多言,便福了福身,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住處,顧婉清心中七上八下,始終無法平靜。周貴人到底會不會同意呢?若是同意,自己又該如何幫助那些受難的宮人?若是不同意……
顧婉清腦海中浮現出隔離區的情景:簡陋的棚屋,痛苦呻吟的病人,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味道……那些鮮活的生命,正在被病魔一點點吞噬,而她卻無能為力。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顧婉清握緊拳頭,心中暗暗決定,就算周貴人不同意,她也要想辦法混進隔離區,盡自己所能幫助那些病人。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轉眼便到了傍晚,卻依舊不見周貴人傳喚。顧婉清心中焦躁不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屋內來回踱步。
“顧婉清,你在嗎?”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喚。
顧婉清心頭一跳,連忙奔向門口,打開房門,只見一個小宮女站在門外,手里提著食盒,“顧姐姐,這是周貴人賞你的晚膳。”
周貴人賞的?難道…
顧婉清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接過食盒,問道:“貴人她…可還有什么吩咐?”
小宮女搖搖頭,“貴人只說讓你好好用膳,其他便沒說什么了。”
顧婉清心中更加忐忑不安,周貴人此舉,究竟是何用意?
夜幕降臨,顧婉清草草吃了幾口飯菜,便再也坐不住了。她走到窗邊,望著遠處漆黑的夜空,一顆心懸在半空,始終無法落地。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房門被人一把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