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菜，地里黃，沒了爹，沒了娘”

清晨的深山里，人煙罕至的地段，因為四面環繞著參天大樹，清早的晨光艱難的透過樹葉照向山溝里的十來戶人家，寒氣逼人。

一陣清脆的鳥叫聲響起，成片成片的銀杉樹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小貓蛋此時正貓在闊葉麥冬下，盡量隱藏著自己的身影。她正緊緊盯著眼前的一只小野兔，它一邊嚼著剛剛從村子里的菜地偷挖來的白菜幫子，一邊警惕地望著周圍。

只要能抓到這只野兔，她和奶奶一天的吃食就有著落了。小貓蛋咽了咽口水，握緊了手里的鐮刀，她匍匐著身子，慢慢往前，想要找到合適的角度能夠一擊致命。

在漸漸逼近兔子時，小貓蛋口中的唾液分泌的更加多，她不禁有些手抖，她緩緩提起鐮刀，準備朝近在眼前的獵物來上一刀時，一個石頭飛來，野兔被驚的直起身，看向了身后那個虎視眈眈的小人兒，立馬逃竄進茂密的草叢里消失不見。

小貓蛋惱怒不已，這意味著今天一天都要跟奶奶吃白水煮青菜，奶奶那日漸羸弱的身子，再不進補很快就要垮下了。

她憤怒的回頭，原來是村子里那幾個不知好歹的小屁孩

“哈哈哈哈哈哈”，一陣嬉笑聲響起

“小孤兒又來山里打獵，別吃了，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小孩子你一句我一句惡毒的語言撲面而來，小貓蛋眼神翻紅，憤恨地瞪著眼前的幾個罪魁禍首

“小白菜啊地里黃兩三歲沒了娘～”

“我爹娘說你是克星！”

領頭的小胖子越叫越大聲，言語里的惡毒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小胖墩看著貓蛋露著兇光的眼睛，內心不禁有些發怵，但是瞅了瞅她那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矮自己一個個頭的樣子，他又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嘶喊道“克星還不許人叫了是……”

話還沒說完，只聽到一陣凌厲的刀風聲。

他僵著脖子，余光瞥見那把原本在貓蛋手里的鐮刀，正直直的插在他背后的樹上，刀身還在微微顫抖，刀背上倒映出他在滴血的耳尖，隱約覺得褲襠處一股騷熱

“啊！！！！”

“殺千刀的，你們家貓蛋把我家胖虎的耳朵都割掉了，你說要咋整啊，沒天理了”

一個身形滾圓的婦女趴在地上，旁邊站著的人群面面相覷，剛剛在山頂的幾個小孩低著頭圍成一圈，胖虎也在一邊鬼哭狼嚎，應和著自己的娘，而貓蛋正被一個粗壯的漢子掐著衣領，目眥欲裂。

“放開我！”貓蛋拳打腳踢，偶然踢到了漢子的大腿根，悶哼了一聲

“胖虎家的，你想咋的！你們家胖虎先帶著一群半大不小的娃兒欺負我家貓蛋就有理了嗎？”

貓蛋奶奶拄著一根木棍子，棍子上的紋路發油發亮，映照著那一雙透著精光的雙眼

“村長，我就問一句，當初我家衛國跟你說過的話可還算數？”

半蹲在破舊的矮墻旁的村長，正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按輩分來講，胖虎是他的親侄孫，于情，他是氣憤貓蛋的行為，所以在胖虎娘撒潑打滾時，他也選擇了作壁上觀。

可眼下，貓蛋奶奶搬出了她那死去的兒子，直接將他掛在火上烤，他即使心里再有怨懟，也不好再繼續裝聾作啞下去。他沉默了一會，才出聲道

“貓蛋……你跟胖虎道個歉，這件事就翻篇了”

“光道歉？？”胖虎娘這時也不哭嚎了，坐起身子，用手指著貓蛋，恨恨地說道

“道歉有什么用！下一次是不是割我兒的命根子了？不行！賠錢！”

胖虎聞言夾緊了雙腿，哭嚎的更加大聲，鼻涕和眼淚混在一起擦也擦不干凈。

“哼，信不信我一會就把他命根子給切了！”貓蛋啐了一聲。

胖虎娘聽到貓蛋嘴里吐出來的話，直拍大腿，又要開始哭嚎

“行了！你要錢，你要她祖孫倆從哪里掏來給你？賣血割肉都沒人要，差不多得了，倆小孩都有不對的地方，貓蛋道歉，再給你們家干上一個月的粗活，別再嚎了！”

胖虎娘還想繼續作聲，胖虎他爹上前扯了自己婆娘一把，給了她一個眼神，胖虎娘見自己家漢子這般舉動，也不敢繼續造次。

村長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掉落的旱煙葉子，“死了的還要壓人一頭，真他娘見鬼”，村長背著手小聲嘟囔著，從貓蛋奶奶身邊走過，奶奶聞言只是耷拉了一下眼皮。

眾人見村長離開，也一哄而散，貓蛋被扔在地上，胖虎娘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的扯著還在哭喊的胖虎離去

“奶奶對不起……”貓蛋爬起身踱著步子蹭到奶奶身邊，低聲道，她很害怕奶奶會因為這件事氣到自己。

奶奶伸手摸了摸貓蛋的臉，那布滿繭子和凍瘡的手掌，擦得貓蛋臉頰發疼，“傻孩子，講什么胡話”。

貓蛋聞言鼻頭一酸，眼淚叭叭地往外蹦，她俯下身子，趴在奶奶的腿上，囁嚅道“他們罵我是克星，我怕……”

“傻貓蛋，馬善被馬騎，人善被人欺。你今天就做的很對，你現在不學狠一點，奶奶走在黃泉路上也不安心”

貓蛋聞言，眼淚更加洶涌，“我不要，奶奶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她左右不過才七歲，聽到奶奶那一句話，只有對未知死亡的恐懼。

貓蛋爹叫葉衛國，在貓蛋一歲半的時候，外出打工不幸出車禍走了，她娘也在給葉衛國討公道的路上失足跌落到了山崖下，掛在樹枝上茍延殘喘了幾天才被發現，送去醫院已經只剩下一口氣吊著，沒過多久也撒手人寰，留下了一老一小。命運的齒輪并沒有因為這些遭遇而可憐他們，奶奶還健壯時，拼著一口氣將唯一的孫女拉扯大。

在胖虎他們嚇走那只野兔時，貓蛋其實并不生氣，只是后來言語越發刻薄，“克星”兩個字壓倒了她緊繃的那根弦，她跌跌撞撞地長大，卻在村里人指指點點中，也覺得是自己克死了爹娘，她害怕有一天自己唯一一個至親也會被自己克死，思及至此，淚水已經浸滿了奶奶的褲腿，奶奶只是憐愛的撫摸著她的頭，哼出了那首貓蛋從小聽到大的童謠，“天上的星星不說話，地上的娃娃笑哈哈……”

秋風中更顯支離破碎的瓦房，那扇破舊的木門也因為風吹吱吱呀呀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