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欣到咖啡店找蘇木嶼,一進門就看見她的背影,陳可欣快步走到她旁邊一把抱住她,木嶼被嚇一跳愣神的功夫,她已經松開坐到她對面的沙發上。
陳可欣說,就你一個人嗎?見她桌子上放著咖啡,索來也要嘗嘗。木嶼用手指輕輕一推咖啡杯,露出寵溺戲謔的表情,陳可欣接過去禮貌地小抿一口,毫無心里準備地被一下子苦到,臉上的五官扭縮成一團。她說,這么苦呀,跟中藥一樣,一點也不好喝,你怎么會喜歡喝這種東西,我喜歡甜的。
木嶼看她的表情很好笑,頓時神經輕松很多。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聽著陳可欣的抱怨,我弟弟什么都要跟我爭,他都不缺的東西還要跟我搶來搶去,跟我搶電視看,一人一份的零食,他吃完了就像餓狼撲食一樣搶我的,我向我媽告狀,媽就讓我讓著他,還說誰讓你不快點吃,他看見了能不饞嗎?
簡直無語。就因為我比他大就要無條件忍讓嗎?我也不想當姐姐呀,那又不能怪我。那個年代不讓生二胎的,因為生他,我們家交了很多罰款。在家里總是跟他打架,他得逞的時候就在背地里對我得意洋洋,幸災樂禍地笑,那樣子你不知道有多可恨。
陳可欣咬牙切齒地說,我有時候恨不得掐死他。本來留給我的生活費被我弟弟用來報補課班。他都不愛學習,去了也是玩,他們非要讓他去上課,白白花錢,結果我就沒了生活費,今天的錢花完了明天再要,可怕我花多了。我弟弟就出去一天兜里都得放個三四百,都不讓我出門就怕花錢。每天都在電話里罵我為什么花這么多,我哪里花的多了,剛開學交錢的地方那么多,那是我想不交就不交的嗎?
十六七歲的孩子有時候無法理解大人的行為,只是覺得不公平,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信息閉塞,沒有經濟獨立,處處依靠他人,無力感如影隨形,默默無聞,積攢力量等待羽翼豐滿,不要怨自己,不要懷疑自己。她的家庭重男輕女,而她的性格大大咧咧,難免受到各種欺負,然而沒有智慧用來對抗,只能用同樣野蠻的方式予以回擊,雖然不能在根本上解決問題,但是能讓她心里好受一些。
蘇木嶼雖與她同歲,但氣質成熟持重,仿佛感情淡漠,對待旁人一視同仁的冷漠,老師宿管同學無差別對待。陳可欣需要一個能夠相互扶持,給她出主意,陪同吃飯,全盤接受她閑言碎語的人。
上學放學的路上,上廁所,吃飯,逛街購物,全部都要有人陪同,木嶼顯然不是那個人,陳可欣需要的也不是一個人全盤接受她的全部,不同的朋友有不同的作用。
若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她會不安,無所適從,耐不住寂寞,仿佛心沒有穩定的根基。
蘇木嶼孤單生活時日久長,獨立穩重,沒有人靠近她,似乎也不需要旁人,她主動貼近,知曉她除了冷漠之外,對人真心實意,沒有欺騙城府,能夠獲得她的情誼彌足珍貴。
剛進到這個學校,每一位老師都令木嶼壓力很大,說些她完全聽不懂,認知以外的事,默認暑假集體補過課,課程進度很快,讓她很焦慮,各種小測考試源源不斷。
蘇木嶼從來沒有上過課外班,以前的課程全部自學,老師在臺上講課,她頭也不抬有自己的節奏,而且交代的作業她都提前完成,暑假作業在正式放假前就已寫好,布置下來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
對抽象的邏輯思維能夠很快接受,唯獨對語言這塊欠缺,老師說話她無法理解,在容易的地方反復講,突然一個跳躍就不知道在說什么,因此她放棄人與人之間的溝通傳遞。但因為成績好,老師對她放縱容忍,偶爾課堂上睡覺熟視無睹,讓她隨心所欲。但是逐漸睡一上午,徹底地晝夜顛倒讓老師們也開始擔心她的身體,身體受盡折磨,胃病,面色蠟黃,對身體的不適熟視無睹,采取漠然的態度,不關心自己,但是年輕恢復的很快,她也一度聽勸,這樣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高中。
天性不節制的使用就會很快消耗,逐漸油盡燈枯。靠一個人的力量單槍匹馬的搏斗,與接受別人幫助輕松生活強度完全不同,生活瑣碎,情緒積壓無法宣泄,無疑是加速報廢的速度,只需要一個開關,一個點燃,立刻結束。
她對張池羽說,這么夸張嗎?
池羽說:這算什么,一天上十五節課,然后老師瀟灑地說,小科你們找時間自己背吧,除了上廁所,吃飯,睡覺還有時間嗎?
班級里除了個別特征突出的人她臉熟,其他人只有高矮胖瘦的區別。
但是五十幾人里,有一個人不同于旁人,她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背影,人與人之間的吸引是沒有原因的。
他不是班里最高的,也有一米八幾;也不是長得最好看的,但是五官端正,很正人君子的模樣;也不是身材最好,有幾個愛運動的男同學,打球時恨不得脫光,露出全部的肌肉,他顯得輕薄很多;也不是有錢人家,起碼土著男女同學都是名牌鞋,連書包也不是雜牌,甚至公子哥有專人專車接送。
就這樣一個沒有任何突出特點的人讓她無法臉盲,命中注定,同頻的人能夠共振。
他從講臺路過,體態筆直,北方的高大骨架,利落干凈平頭,一身藍色校服穿在他身上清爽靈動。
她在班級大群里添加他的好友但是沒有說話。直到她在后排默默地觀察了幾天,主動發出了第一條消息。他的回復冷淡。他越是疏離冷漠她越想要靠近。
他說,我對女生臉盲,不好意思不知道你是哪位。有事嗎?怎么了?諸如此類。
一段關系的開始是能夠通過彼此有所得,有所收獲,建立美好,這個開始就像看著一顆蘋果逐漸變紅,熟透,親手為自己編織夢境,希望故事的走向能如愿,對方能夠如自己所愿,希望美好幻境能恒常不變。對方能夠短暫地滿足幻想,但是人的易變和不可捉摸比春秋的天氣還要莫測,一個已經有了妻兒的成年男子都無法做到穩定的情緒,木嶼希望在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身上找到她所缺失的部分,一個人恒常堅定不移的愛這是不可能的,這是注定會破滅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