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灘邊夕陽下,王允初和男友在散步,互相拍照,見面之后好像這段時間的隔閡不存在。
男友三十二歲,某公司的領導,身材勻稱健碩,有健身的習慣,干凈利落的短發,穿著淺色運動衛衣衛褲和名牌運動鞋。
“我父母一直在催婚,想讓我成家早點生個孩子。”
他說:“那你想怎么辦?”
“我不喜歡女人,這你是知道的,可家里人一直在催婚,想讓我能夠有個穩定的家庭結構,這是他們的心愿,還不知道我的取向。”
他心里清楚,不是誰都會對家人坦誠這一點,“你已經到了年紀,家人著急可以理解,我不會逼迫你做些什么,這是你的選擇,不管作何決定,你都要明確告知我,不要拖泥帶水,猶豫不決。”
他們去一家裝修精致的日料店,環境別致,風格清雅,坐在包廂里的他們有說有笑,眼神里滿滿的愛意,眼中只留下彼此。
他只想珍惜當下,盡全力地愛過,體認愛情美好的過程,這段感情從開始就注定沒有結果。
男友的熱情和體貼讓他心動,他們的交流綿綿細長,男友體貼地為他夾菜,幫他拿衣服外套替他穿上。
他們回到獨居的公寓,房間里的光線昏暗,允初烏黑的眼睛閃爍地眨著,身體里蘊藏著生,勃勃的生命力,他聞著對方身上古龍水混合辛辣麝香的味道感到安定,沉穩與安全。
窗外幽幽的藍色光線映照在米色的窗簾上,他不覺得可以永遠占有這個男子帶來的一切美好,從不詢問他帶回過多少人在這個房間,不問過去也不試圖讓他承諾和自己的未來。
他被摟在臂彎里,男子在他耳邊說,“不知你是否能夠理解現實的局限和不完整,我不能放棄現實擁有的一切并且希望長久堅固。父母年紀大了,我想找個合適的女人結h生子,組建傳統意義上的家庭,這是一種保障。”
他試圖做出解釋,以此安慰允初和他的良心,父母和現實問題都是意志軟弱借口,不是不能做出努力和嘗試,只不過需要付出代價,他需要h姻的聯盟帶給他事業生活上的支持。
“可是你不愛她。”
“相愛的人未必會在一起,不愛的人未必不能共同生活。”
允初心知肚明,不想再聽他的狡辯。
木嶼因為愛而不得陷入痛苦的境地,初戀深刻而持久,從未照亮的心房一旦經歷過愛戀的極致體驗就會上癮,執著追隨,不愿放棄,把對方視作救命稻草,不愿重歸陰暗角落。
他們互相陪伴聊以慰藉,直至允初對她的試探忍無可忍,他雖然對女性沒有興趣,見她如此明顯的示好無法無動于衷,更何況,他與男友并未分手。
王允初故意暗示她,他一晚上沒有回來,訴說與男友之間的感情,他們一起出去約會吃飯,讓她知道他說的男友是真實存在,對他不要存在不切實際的幻想。這一消息如同強心劑扎進木嶼的心里。
“你說這些話就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你對我說這些,我也會心痛。”
“嗯,故意的,讓你死心。“允初回復。“你不過沉溺于自己的情感幻象,我是我,我不是你前男友,你可知道愛是什么?你趕緊醒醒吧,比起你,我更在意他的感受。我必須要說出來,因為我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
他與男友相見的機會越來越少,總以工作忙為由推脫見面,被拒絕的次數太多,他自然懂得這是什么意思,自覺退出,等待最終的審判,這個男人猶豫不決,忽冷忽熱完全取決于衡量損益。
他看著木嶼發來的消息只覺得煩悶,就算與男友分手也不可能與她在一起,那不是一個屬性。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結束只是早晚的事,享受當下的時候全盤忽略不定時的炸彈,把所有人全部推開,推開木嶼的靠近。
她說,“你所做的一切無非讓我對你不再抱有幻想,你做到了。”
兩個月來,他們的關系進展到哪一步她心知肚明,這段關系如同過山車,駛向高峰就會走下坡,更加明白若不強硬改變命運,她還會看見曾經那個噩夢。
過去的人,過去的事,也可能相遇在未來,發生在未來,輪回的未必是我們的生命,也許時間只是假設。
木嶼用活潑掩藏的抑郁氣質雖然可以蒙蔽第一次見面的人,時間久了,深入交流卻是掩藏不住的,無聲無息地傳染給允初。他雖然平靜卻如同溪流,內心卻是豐滿鮮活的,在她身邊感到窒息。
漫漫長夜,久久失眠,等待著天亮,木嶼期待時間快點過去或者進入睡眠。藥物有時候不是萬能的,也有失效的時候。輾轉反側,看著手機顯示的時間,一點點慢慢地爬,思緒畫面出現在意識里,一點點搭建清晰。
王允初和黎思清一樣,都是如此,她喜歡的人都無法愛她,一如當年黎思清的決絕和謾罵。在允初眼里,他不可能喜歡她,因為他的先天本性,失去了愛一個女孩子的能力,亦失去與女孩子相處時的敏感脆弱。她一次又一次陷入不對等的漩渦,一次又一次在感情中失敗。無論她是哪幅面孔,她都無法得到心愛之人。這是一次失敗的嘗試。
對的時間對的人,對的時間錯的人,錯的時間錯的人,錯的時間對的人,四分之一,如何賭得起,值得付出全部的感情,然后傾瀉而出,一無所有。
從認識允初開始逐漸過上一種看似正常的生活,但是漏洞在持續擴大,她放棄了為難自己,冗長的電視劇讓她失去耐心,平庸的流行音樂讓她無法堅持地聽完,刪除無關好友,退出群聊,清理干凈無關的人和事,神清氣爽,如釋重負。
人若看不清自己就跟著本能走,一顆柳樹怎么能結果實,一棵草怎么能長成參天大樹,這是蘊藏在基因和先天里的屬性。有些植物怕熱,有些怕冷,喜陰喜陽各有其本性,若環境不適就會死給你看。
人不能脫離大自然規律秩序,在一個不適宜的環境下生存就會生病,身體會相繼出現各種毛病,情緒,磁場,運氣都會受到影響,只有環境適宜自性才能夠具有蓬勃生命力。
陰晴不定,睡眠是一把鑰匙,開啟情緒的閘門,時常醒來換了一種情緒,逐漸趨向躁郁,被懷疑邊緣型人格障礙,無法被簡單歸類。中午之后醒來,化妝,吃飯,沖速溶咖啡,太陽馬上要落山,閱讀書籍,寫文字,學習知識,聽音樂,裝扮自己,一切可以自娛自樂,自我滿足的活動已經用盡了,不過是消耗沒有止境的時間而已。她渾身疲憊不堪,用大量的睡眠消耗光陰,攝入藥物讓自己昏昏欲睡,一覺醒來強迫自己進入下一輪睡眠,逃避清醒的頭腦以及對命運的懷疑。她只要認定一個人,就會真心實意,心甘情愿不求回報地付出,在友情關系里一對一相交,知心莫逆,雖相隔遙遠,各自生活,不常聯系,但彼此擁有不可替代的位置,不需要費心經營維系,知道對方永遠都不會離開。但是愛情為何不能像友情一樣順遂。
她是生活在夜里的人,竭力避開人群與陽光,不見人亦不讓別人注意,不喜歡燈光把身邊的環境照得通透,窗簾把外面的環境光亮隔絕。忽視外界的日升日落,做喜歡并且能夠做的事,在這個看似孤獨的環境,思緒翻江倒海,熱熱鬧鬧。
她感知到時空的扭曲和流動,一步步逼近現實的真相,卻怎么也看不清,對具有時空象征的東西摻雜著此時此地的震顫,混淆不清,好似同時看見很多種人生,又似多種色聲香味觸在眼耳鼻舌身里摻雜融合,試圖通過藥物解決,試圖無視。現實的不真實感吸引著她更認真地打開感官,確認真實。
此時是互聯網迅速發展之時,擁擠的地鐵,骯臟的人群,一切現代的物件都訴說著時代的節奏,越來越快的更新傳播,像癌癥病毒蔓延,不可治愈,為了快速便捷高效而生活在忙碌中。休息遙不可及。
木嶼躺在床上,將身體呈筆直狀,繃緊腳尖,額頭用力頂著冰冷的墻壁,身體又緊緊地挨著另一側的墻,緊繃著身體入睡。
夢里她看見黎思清在樓下拍照,她向他墜落,失重感和緊繃感使她從夢中驚醒。她夢見黎思清和一個沒有缺失的女子結婚,并且女子已經懷孕。她知道,她注定無法得到他。
女性的虛弱是希望有人能幫助自己脫離苦海,有那么一個人能夠像個英雄一樣帶著光從天而降搭救苦難,這是在原有家庭中沒有受到過關愛,理解,信任導致的。在世間苦苦找尋幻想中理想的男子,惺惺相惜,通過對方獲得滿足,事實上,只是沉浸在幻想之中,看不見對方也只是尋常人類,有著自己的軟弱。
更何況年輕的戀愛,對方也同自己一樣力量虛弱,面對情愛的不順,不依不饒,追根究底是無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