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紹興文理學院。

我，去了上海的某一所職業技術學院。

兩個人的距離變得遙遠，不再是曾經，成績的高低，關系的疏緩，位置的調換，曾經的我蹲在一旁，仰著頭，看著他打羽毛球，他不經意間將目光投向我，曾經的我趴在桌上，偷看他午睡的樣子，曾經的我流著淚，隔著墻，默默地聽著他在發飆的時候。

曾經，那本書里的落葉被一陣風吹走了，不留一絲痕跡。

還好，七班的教室還在，只不過換了牌子，成為了儲物室。我后來常去，從門上的窗縫里窺見一角，裱在框里面的書畫，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在昏暗的教室里，被一縷縷如蛛絲般的光線照射著，映襯得像是點點雪花，逐漸增多，變成了積雪，讓藏在這里的一切都被陷入到其中，一場雪模糊了所有的人和事，一切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過去的種種，被逐漸抹去痕跡，似乎被人拋在了腦后，遺忘了一部分記憶。

過去某一年的十月，有新的班級在這里成立，述說著他們的青蔥歲月，恰好，他們教室的窗外有一顆大樹，風吹過，會發出“沙沙”聲。

某一年之后，真下起了一場雪，在南方這是很少見到的盛景，櫻花樣的雪花粘在了女生長長的睫毛上，融化成了眼里的水，綠茵茵的草坪上覆蓋著鵝毯般的積雪，雪花從天上一點點地墜落，一點點地裝飾著這所學校。這場雪，下了很久，很久。

分叉口，我背著包裹緩緩地走著，雪地里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被不斷飄落下來的雪花填充著，抹去了來時的足跡，我茫然地走在一片冰雪的世界里，一點一點的雪花粘在臉上，包裹上，粘在了曾經的一片雪白的記憶里。

等黎明回到了這片土地，積雪還未融化。

還好，老黃仍舊在這所學校教書，教過的莘莘學子，桃李滿天下，他跟我們說：“現在的校長也是他的學生”，他反復提及此事，深怕我們不知道似的，語氣里充滿著自豪，他還補充道：“有一次，他在學校碰到校長，校長說他怎么沒有以前那么嚴了”說到這里，老黃笑了笑，腦袋里好像回想起曾經，曾經里又有這么一群學生，這群學生跟現在不同，那時候他也不像現在一樣，一個老頭子的模樣，笑起來眼角會布滿皺紋，只不過，他現在看起來更像個物理老師。

如今，他教授的物理知識，我基本忘光了，但有一句話仍記得特別深刻：“那時候我學生的家長都這么說，老師，要是我家孩子犯了什么事，你盡管打，我決不插手，哪像現在一樣，哎”說到這里，老黃嘆了一口氣，身為班主任，他身上的擔子又比我們一屆屆的學生輕多少，他要管一班子的學生，一班子的學生又有多少事等著他。

還好仍是某年的十月，他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雪白無暇，即便他的鼻子下有一顆黑痣，美中不足，卻還是讓人觀望，觀望他打羽毛球的姿態。對方一個低球，眼看球就要落地了，他將球拍一鏟，羽毛球立馬往回飛去，輕飄飄地越過球網，對方想跑過去效仿他的動作，將球也鏟回去，無奈距離太遠，只能讓球落地，他拿著球拍，高興得手舞足蹈起來，球拍在他手里揮舞著，注意到我在瞧著他時，便停下了手舞足蹈，用力地揮了球拍幾下，不時地看著我，有些不知所措。

暖洋洋的陽光灑在我身上，我想起了上回洗澡的事，我摸著他腹部，他也不反對，可能跟他長期打羽毛球的練習有關，他的手臂壯實有力，打出的每一發球，都能聽到“呼呼”聲，顯然是拼上手臂上的全部力量，揮發出強大的爆發力，使羽毛球飛速地運轉，打得對手措手不及，因此，腹部摸上去才會有些硬。

十月的運動會，他被拉去報了三級跳，沒辦法，他本來想找體委改的，因為他對三級跳一竅不通，結果體委不允許他再修改，無奈之下，只好放棄了參賽，以免在眾目睽睽之下丟人現臉。當操場上的廣播傳來他的名字時，他像是沒聽見一樣，專注地打著自己的球，毫不理會。

那天的天氣很好，沒有盛夏的酷熱，沒有嚴冬的寒冷，這是秋季獨有的溫度，拿捏的十分到位。差不多打了一個小時，他微微有點出汗，臉上泛起了紅暈，舔了舔嘴唇，被舔到的部分更加紅潤，給他增添了些許光彩，我又想起了那天的場景，我的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腹部，想到這里，才發覺竟癡癡地看著他許久了，于是連忙消失在他的周圍，免得真被他當成了南通，同時納悶著自己對他是不是關心了過頭？

他是怎么覺得？我看不透，有時的他會做出的舉動都不按常理出牌，還是我太過于關注著自己的小世界，沒有察覺到他細微的舉動。

還好，我靜靜地傾聽著，曾經的他跟我說的每一句話。聽他說，自己是從樂清那邊的一所學校來到這里，中考數學成績有一百四十多分，英語稍微差了點。如果英語再高一點，他會在樂清那邊升高中，曾經的他還跟我說，他那所學校里的高手如云，他算是比較成績靠后的學生了，還跟我說了一堆中考時的排名數據分析，一直從綜合樓門口說到了教室門口才肯罷休。雖然我不是很懂，但他是一個健談的人，從我第一看到的時候便覺得。

一點點的雪花落到這個白皚皚的世界上，白得像一張紙，白的是教師四周的墻壁，七班的同學穿著夏季的校服，等待著上課鈴聲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