腸鏡室的李大夫說本周有幾個病人要回老家做手術,讓羅雪把紙質報告帶過去,順便復習去年規培的胃鏡操作,其實是上次有個病人胃鏡不適應,總是檢查一半就終止了,讓羅雪幫個忙。醫院胃腸鏡室人員總是不夠,一則體力消耗大,二則,經常這個,病人的姿勢很尷尬,不是撅著屁股,就是,撅著嘴,嘴里還往外流口水,不愿讓除醫生外的人在場。醫生也不在場就更好了。而且腸道會蠕動,喉嚨有吞咽反射,會疼。
醫院十幾層樓,人員流動頻繁,才三部電梯,總是要等半天。好不容易擠進滿是輪椅,吊架,夾板,或疲憊或沮喪充盈的電梯。羅雪一直懷疑,剛做完腸鏡,或者重癥,骨折患者怎么從高層順利下樓?
帶著一些思考,她來到了腸鏡室,推開門,撩開隔離外部視線的簾子,電腦前坐著一個,身穿藍色短袖手術服,寬肩窄腰,肌肉線條優美的魁梧身影,很有安全感,透過一頭濃密微卷的黝黑短發,你能看到白皙的側臉,向一側帥氣的甩開擋住眼睛的秀發,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風華正茂的高挑女人。
“李大夫,報告來了,那個病患來了嗎?”
她用溫柔的,如新聞聯播班字正腔圓的發音,仿佛志玲姐姐在唱歌
“小雪你可來了呀!愁死我了!”
羅雪回答著。
“別愁呀,親愛的,對皮膚不好,面膜白貼了!”
“吳志剛,吳志剛,吳志剛可以進來胃鏡啦!”
“小雪呀,你幫我撐著他的嘴,別又咬我鏡頭”
病人是個五十多歲男性,長期飲酒,飲食不規律,高油高鹽飲食習慣,胃痛難忍入院。
“吳志剛,這次咱們努力一次成功哈,放松啊!你看你說上次看到我緊張,我換個助手,你看著她就不緊張了哈”
“來,張嘴,啊,長大嘴別閉啊,忍忍啊,別看我,別看我,看助手,看助手,分散注意力啊,別吞咽別吞咽哈,忍忍就好了,誒,好好好好好好好,堅持啊,看助手看助手,你看她,別看我,別吞咽別吞咽,誒!好好好好好好好!好,食道沒問題哈,太好了,看助手看助手,好嘞,看看,好,再忍一下啊,真棒,堅持啊,不吞咽不吞咽,好好好,我照個照片啊,好噠,好啦!再忍一忍啊,我把鏡頭拿出來啊,別動別動”
羅雪一手的口水,感覺自己跟渣滓洞里給先烈灌辣椒水的反動派一樣,一只手被病人緊緊抓著,沒了直覺。
就這么一個多小時終于把整個胃部看清了。
“胃竇有潰瘍啊!以后不能喝酒,清淡飲食,胃粘膜部分脫落,注意飲食習慣了啊,去內科開些藥,我現在就聯系內科大夫了。然后定一下復診時間,小孟,過來準備下一個病患。”
這科室活不好干啊,絕對的體力活,還要時刻安撫病人那顆受傷的心靈。現在好了,都是膠囊鏡頭,喝口水就咽下去了,遠程控制,該上班上班,該回家回家,第二天胃排空了,記得把鏡頭撿回去,來醫院交了鏡頭,就出結果了。
可這時候,手臂酸痛的羅雪,摘了檢查用手套,脫了罩服,換了口罩,洗手,邊走,邊按摩著麻了的手,擦干凈手,下樓梯時遇到了,一同分到希光醫院的同學,褚寧。
他被分到了婦科,羅雪一直覺得這位男同學是得償所愿進來的,并非常滿意這份美好的工作。他從身后拍了羅雪的肩膀,她沒反應過來,褚寧就接過了她手里厚厚的報告。
“我看看有沒有我的!“
邊走邊說著。
“誒,還真有,嗯,你出的報告嗎?”
“有部分是我判讀的,但復核是主任,這不是寫著呢嗎?都主任醫師了怎么還這么不穩重!”
“我跟你裝什么,你又不是沒見過我不正經的樣子!”
“你這么不正經,你女朋友知道嗎?!”
“你不是知道嗎!”
“切,就會胡說!”
“你才胡說呢,你不是要來婦科嗎,還不是去了病理,坑死了!”
說完褚寧洋裝生氣的用眼睛撇了撇羅雪,一臉委屈。
這褚寧,是個哈爾濱的理科狀元,本科跟羅雪是同班同學,倆人學習不相上下。似乎是競爭對手。羅雪老覺得這人啥都要搶第一,碩士差點因為他就來不了病理了。
當時本科最后一年住院醫,晚上復習完,躺在閱讀室地上的墊子上睡覺,他凌晨披著被子蹲在自己身邊問,考哪科,考哪科,黑漆麻烏的,瞪著眼睛問她,羅雪又累又困的煩死了,關你咩事啊!看他老是在生理學課上,接下茬,似乎對女性生理結構極其感興趣,順嘴一說,婦科。
他一臉興奮說,“你放心,我少做一道選擇題,你紫腚能考上!”
“你去死!”
誰知他真考上了呀!這個世界真是太小了,碩士考一個學校,分醫院還分一個樓,不是冤家不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