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時間總是很漫長，斯望看著面前的實時數據，身后是很多人紛亂嘈雜的說話聲以及時不時響起的數據臨界提示音，有一種井然有序的焦慮在人和人之間相互感染。
“我先去協調組看一下情況，你們如果有任何事情記得去那邊找我就行。”張工說著用手指了一下他們的斜后方，兩人看著被指到的位置點了點頭。
“好，您先忙。”是木霽清回答的聲音。
雨水在這個時候已經明顯開始變得密集，現場進行實時畫面傳輸的很多拍攝裝備已經撤回，再過一段時間就只能通過漲高的水位以及各個監測儀器傳回的數據來對實況進行判斷。
斯望看著木霽清那邊顯示的溫度數據，總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測量磚的溫度降得太快了。她看了看木霽清，發現他臉上也是有些擔憂的表情。
隨著降雨量的不斷增加，敲擊在墻面上的每一滴雨水都在快速地帶走溫度，斯望和木霽清的數據板其實看不到實時的降雨量，但是由傳感材料傳回來的溫度數據產生了非常顯眼的變化。測量磚使用的高敏感材料模擬了人體的體溫感受，假設此刻是一個失去意識的人在如此高度密集的雨水中，那么他或許很快就會面臨失溫的風險。
斯望在這個時刻感受到了一種奇異的心情，無論多先進的設備，又或是想象中萬無一失的準備，地球的不可確定性讓所有人都只能坐在這里等待某一種訊號。真實的數據，模擬的人類，沒有什么物種能站在一棟明知即將要倒塌的建筑下卻毫發無傷，她突然有一些神游地開始思考生命究竟是什么，人類進化至今，卻依舊只能適應。
外面的雨聲愈發震耳，這些從天而降落在地面上的水，它們會順著這片土地流向某一條道路，摧毀一部分建筑，甚至帶走一些生命，而這這個工作站的所有人，他們時刻緊繃的神經都只是為了和時間競速，試圖在無法抵抗的力量面前抓住一些來得及被挽救的可能性。
時間好像又過去了很久。
那些突如其來又不合時宜的哲學思考被木霽清那邊響起的提示音打斷，整個人的注意力一瞬間就被拽了過去，屏幕上有第一塊測試磚顯示被激活了，這說明這棟建筑已經在松動的邊緣。斯望切換出這棟樓的單獨界面，看著里面每一塊測試磚的狀態。
一塊、兩塊、三塊，根據處于不同位置的測量磚被激活的順序，大概可以推測出這棟建筑是從哪一部分開始松動的，溫度數據則會反映出雨水導致的積水目前在該建筑達到了什么樣的深度，而一旦引發泥石流或者山洪，就能夠根據測量磚的位置來確定實時路徑。
以目前的畫面和數據來看，建筑還沒有發生倒塌事故，但是積水導致的水流正在快速地經過這棟樓底部，被積水浸沒的測量磚顯示出來的溫度數據要比上方沒有被浸沒的更低，與此同時積水的高度有在快速增長的趨勢。
斯望扭過頭問木霽清，“你說這棟樓能不能撐得住？”這個時間點雨才正式下了沒多久，底層樓就已經將近被淹過三分之一了，降雨量幾乎可以說處在一種極端狀況。
木霽清聽到她的問題搖了搖頭，“雨下得太大了，而且根據氣象預報，一個小時之后的降雨量會是現在的兩倍。”他說話時眼睛一直盯著眼前的實時監測模型，幾句話的時間里有另一棟建筑里的測量磚在畫面里亮了起來，位置在距離上一棟建筑的1.5公里處。
不同地點的數據反饋也會更好地推測出暴雨中心究竟在什么位置，再結合當地的地形，對于可能發生的路徑走向系統會進行及時的調整。斯望把兩棟樓的具體監測數據并排展示在木霽清的圖像旁邊，這樣能夠更加直觀地了解模型推算出來的實時畫面。
不知道什么時候張工站在了斯望和木霽清的身后，旁邊還站著另一位工作人員。應該是工作人員吧，斯望心里嘀咕了一句，怎么看著像什么領導。
“這是這次整個行動的總負責人，”張工向他們倆介紹，“看到你們這里數據動了我們過來看一下情況。”
居然真的是領導，斯望感覺頭頂莫名其妙豎起了兩根頭發，但還是一副乖乖的樣子跟在木霽清后面打招呼喊領導好。
“現在有兩棟建筑被監測到有晃動的跡象，兩棟樓的直線距離大約1.5公里，這一棟附近的積水應該已經有將近一米，”木霽清在回答的時候用手指了一下第一棟出現測量磚被激活的建筑，“第二棟建筑的積水情況估計在半米左右，目前建筑都還是完好的，沒有出現破損或是傾倒的狀況。”
工作狀態中的木霽清一直都是非常值得信賴的對象，這也是為什么這次能讓他和斯望兩張年輕的面孔來負責調試任務。張工和領導的視線跟著木霽清的話在模型上移動，斯望順手點開地圖放在旁邊，方便兩人能夠快速清晰地從實景地圖上看到出現狀況的是哪兩棟建筑。
隨著時間的流逝，雨水撞擊在玻璃上的聲音已經要蓋過說話聲，樹木搖晃的聲響會讓人以為下一秒它們就要就要被風雨從泥土里帶起，不用去想象暴雨中心究竟是什么景象，他們所在的工作站都正在被極端氣候猛烈地叩問著。
斯望有些怔住地看著窗外，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么惡劣的氣候，而他們的工作竟然是要在這樣的氣候條件下保護好當地的居民。人實在很難想象到自己沒有見過的事物，斯望也不例外，她甚至在詢問自己，在這樣的環境里，究竟用什么樣的手段和工具才有可能挽回一些不可預測的意外，到底要有多么大的本領才有可能為風暴中心的所有人事物減少一些損失。
尤其當這一切還不是最壞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