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零散的記憶》

1993年2月22日，或者是2月12日，或者是2月18日，具體日期不清楚，只記得在2月，男人目光呆滯的接過懷中的嬰兒，粗糙的雙手長滿做工時留下的繭，胡亂的用一塊紅襖裹著便把嬰兒遞給了醫院門口一個年紀稍長的老嫗，接過一個厚厚的信封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整個過程前后不到五分鐘，我便被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剛出生的下一秒賣了出去，并沒有預想中父親的不舍或是母親撕心裂肺的的呼喊，甚至沒有人多看我一眼確認一下我的眉眼是像父親還是母親，仿佛在很早之前他們就已經商量好了，我存在的那一秒就是為了這個不富有的農村家庭增加一筆收入而已，他們好像并不關心那個抱走我的老嫗要把我送去哪里，幸運的是，我這個盲盒娃娃被送往了另一個城市一戶看起來比較富裕的人家，老嫗像展示一件商品一般，把我遞給一個打扮時髦的卷發女人，嘴里還念念有詞說到，“你看這個孩子多聽話啊，都不怎么哭鬧，就是和你們有緣，你瞧瞧他眼睛大大的，和你兩多像，真有緣分，你們是命中注定的一家人啊，這孩子他爹媽那邊日子苦，跟著你們也是享福，我呀，也算大功一件了”女主人也就是我的媽媽，小心翼翼的從老嫗手里接過嬰兒時的我，身后一個帶眼鏡的瘦高男人湊了過來，滿意的笑了笑，隨后從皮夾克里拿出一沓鈔票遞給老嫗，至此，整個交接儀式完成，功！德！圓！滿！

整個家族并沒有因為我與他們沒有血緣而薄待我，當然也不會有人特意告訴我，我不是爸爸媽媽親生的，我是爸爸媽媽唯一的孩子，也是整個家族里最小的孩子，所以我備受寵愛，爸爸媽媽給我取名叫羿夫，希望我以后可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記得爸爸會心疼媽媽帶小孩太辛苦，特意雇了個保姆姐姐，專門負責照顧我，印象中我會騎在爸爸的脖子上爬高高，爸爸媽媽會帶我到公園里把所有形狀的搖搖車都坐一遍，爸爸還給我買了一輛很威風的自行車，說等我大一點就叫我起，后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媽媽總是歇斯底里的拿著菜刀指著爸爸，滿嘴臟話和惡毒的詛咒，而爸爸總是一邊摟著我，一邊在煙霧繚繞的棋牌室不發一語，我記憶中的版本是我在棋牌室摔到頭，暈倒過去，爸爸沒有馬上帶我去醫院而是堅持打完手上最后一鍋牌，差點留下后遺癥，媽媽拿錢叫他買點營養品回來補身子，他輸了個精光，只買了兩顆白菜，隨后我媽拿著刀逼著我爸簽下離婚協議，所有財產歸我爸，我歸我媽，拒絕男方支付任何贍養費，同時也拒絕男方見小孩（也就是我）一面，沒有俗套的你想跟爸爸還是媽媽的問題，當然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會去征求一個三歲小孩的意見，好像我理所應當的歸我媽就對了，剛開始我還哭著喊著要爸爸，直到我媽在正月里把我扒光了衣服扔出門外，任由我如何哭鬧，大門那邊的人都不為所動，母親剪掉了相冊中所有關于那個男人的照片，直到我嗓子哭啞暈倒在門外，至此，母親從物理及心理上消亡了我對父親所有的記憶，在往后近三十年的時間里，父親的角色在我這一直是空白的記憶，甚至從一開始的模糊記憶，到后面，是一個反派人物形象，再到后面我對這個角色存在的完全“無感”如今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他的樣子，我只記得他是一個帶著眼鏡的瘦高男子，而“爸爸”這個詞，也成為了我與母親之間決不能提及的違禁詞。

那之后我便一直跟著母親生活，單親媽媽帶孩子非常不易，我自那之后就一直徘徊在外婆家，姨姨家，舅舅家，大概是可憐母親的不易，所以這些長輩對我都格外好，沒有電視里面那種寄人籬下的俗套戲碼，相反的是，這些長輩對我好到了近乎溺愛的程度，尤其是我的大姨，大姨一直想有一個女兒，所以在6歲之前一直給我打扮成洋娃娃的樣子，我總是梳著精致的波波頭，穿著白色的公主裙，長輩們也總是會夸“哎呀小夫，真漂亮小夫要是我的女兒就好了”我從小就擁有很多洋娃娃，我性格也很安靜，不喜歡和其他院子里的小孩一起玩，我怕弄臟我的小裙子，所以我寧愿待在房間里和洋娃娃作伴，我常常和它們對話，我知道它們每個人的名字，奇怪的是，臨近開學前，母親帶我出門剪了頭發，并給我買了新的火車俠玩具后，我就再也聽不到它們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