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請個假，去人間一趟。”

這個要求算意料之外，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情理之中。

程汐的請求也很簡單：一天就夠了，自己就直接以鬼的形態去就行，自己不是為了玩一類的，不想被被任何人看見。

這個愿望也很簡單，但卻一直等到下個月的月底才得到批準的消息。

等待的時間確實煎熬，不過程汐也早就料到了。

自己一個神的宿體直接單獨晃悠，和走在路上的一塊大肥肉有什么區別。

臨走前的晚上，程汐甚至都能想到到時候逆旅局附近的交通和巡陽使會有多忙。

第二天一大早，程汐就坐著公交晃到了逆旅局。

像上回去人間一樣，通行碼一刷就可以乘上前往人間的電梯了。

這回程汐注意到了，她的眼睛一直都是藍色的，沒有像上一回一樣變黑。

也無所謂了，反正這回是徹徹底底不會被巡陽使以外的任何人看見了。

等電梯門打開，程汐發現這回電梯將她直接帶到了自己的高中，自己現在正位于綜合樓的一樓。

雖然現在正值暑假，但按中州學校的習慣來猜，這屆的準高三生大概都在補習。

想到這里，程汐直接走出了綜合樓，轉臉向教學樓走去。

七月底的中州下著連綿的小雨，大概是北方城市的緣故，能帶來清涼的雨在這里格外的珍貴。

程汐怪罪自己沒有做足功課，以鬼形態來到人間不僅不會被活人所發現，自身也無法和身邊事物產生任何物理意義上的接觸和互動，包括此刻的雨。

看來身上的雨衣除了保暖以外沒啥別的用處了。

程汐緩步走到教學樓下，在自己曾經死去的位置，聽到了樓上老師的講課聲。

待聽到樓上一個熟悉的聲音，程汐快步走進教學樓，向四樓奔去。

那里是自己曾經所在班級的教室的位置。

哪怕當上鬼，也不能像鬼一樣飄上去啊。

等程汐氣喘吁吁地走到班門口，程汐慶幸這蒸籠一般的教室迫使他們完全打開了門窗，使程汐可以直接走進去而不是站在門口干等。

但話又說回來了，這會鬼形態的程汐也不用擔心進門的時候會不會蹭掉門口同學桌上的東西了。

見自己的位置依然空在那里，程汐直接爬到自己座位的桌子上盤坐下來。

凳子在桌子下面拉不出來，自己只能以這種姿勢旁聽了。

這節課是語文，多虧了語文老師長久以來所樹立起來的威嚴，同學們都努力撐著身子不睡覺。

不知道是不是這三個月以來的種種經歷，程汐能聽懂老師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中文，但放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要是明年高考的時候自己就是這個狀態去高考，大抵真的要完了吧。

想到這，程汐不免笑了出來。

聽了不到十分鐘，程汐就有點無聊了。

干脆隨便巡邏一下吧，看看自己可愛的同學上課的時候都干些什么有趣的事。

等程汐從桌子上下來的時候，才看到了自己的桌斗，不知道什么時候早已被鮮花和零食所填滿。

從花的新鮮程度來看，他們大概從來沒有忘記她，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

眼睛和鼻子突然酸酸的，程汐也沒再繼續聽語文老師的課，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跑下樓，跑出學校。

在淅淅瀝瀝的雨中，程汐的淚水和雨水融為一體。

就像中州七月的雨一樣，沒什么轟鳴的雷聲，但不缺淅淅瀝瀝的雨。

哭得差不多了，也該去看看那兩位她最熟悉的人了。

快十二點了，她們大概回來了。

因為家離學校太近了，加上學校宿舍有限程汐有幸成為了住宿生眼中高貴的走讀生。

順著小路走十來分鐘，程汐就走到家門口了。

這回她運氣有些不太好，父母都回家了，沒有人給她開門了。

不過還算幸運，衛生間連接著樓道的小窗是開著的。

費了好些力氣，程汐總算是順著小窗爬進來了，但已經一點多了，離上班時間也不遠了。

程汐偷偷地看了一眼這會橫豎躺在沙發上的父母，雖然面色和過往無異，但面容明顯蒼老很多，白頭發也肉眼可見地多了很多。

同時程汐也注意到，一只約克夏安靜地趴在母親的懷里，此刻也伴隨著父親的呼嚕聲睡著。

或許是自己離世的打擊太過于巨大才決定養一只狗吧。

看著這會酣睡的小狗，程汐似乎也會一起小時候依偎在母親懷抱里的時光了。

程汐渾渾噩噩地走到廚房，看見了廚房案臺上的一碗炸醬，還有一盆泡在冷水里的剩面條。

他們中午吃的是炸醬面啊。

程汐想到自出生以來，父親做的飯基本伴隨著她的一生，小到雞蛋羹，大到紅燒龍骨，隨便一吃就是幸福。

死后的三個月的時光，每頓飯也算湊合，好吃不到哪去，但也談不上難吃，也就偶爾下個館子可以吃到些好吃的飯菜。

這時程汐突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此后她永遠無法再吃到父親親手做的飯菜了。

除非下回以人類形態回人間，然后以一個陌生人的身份，厚著臉皮上門蹭飯，又或者…

程汐再也不敢多想了，趕緊跑到衛生間，再一次費勁地從小窗爬出去，然后流著淚跑下樓。

雨一刻也沒停，程汐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在從小區走了出來，然后渾渾噩噩地在街上亂逛。

工作日雨天的下午總是安靜的，安靜到程汐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哭聲。

“我那天怎么不好好看看是誰害我死的！”

懊悔？悲傷？憤怒？恐懼？程汐也說不清自己這會到底是什么感受，自己只知道自己就這樣渾渾噩噩地不停地亂逛，直到天空的顏色變成和自己眼睛一樣昏暗且深邃的藍。

五點半了，要趕緊回去了，今天只請了一天的假。

像上回一樣，找到已經打開的無人的電梯，在電梯門關上后按一樓鍵，電梯就會把她帶回冥界。

等電梯門再次打開后，熟悉的另一個世界映入程汐的眼簾。

不過，還有兩個她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