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這段時間我過得太頭昏腦脹,又經常回老家,鬼使神差地,我去找了島生的父親。我也沒有什么明確的想知道的事情,只覺得冥冥中他也與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或許,我有一些無名的憤怒,我知道這種憤怒不該指向他,也許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怎么說“也”呢?我想我,起碼我的覺得我的母親應該是無辜的。
還好沒有找錯,島生帶我去過他家幾次。但他家的老房子沒有人,圍墻上的白漆都被雨水侵蝕成灰黑色的,有些地方墻皮干脆掉了,漏出里面的紅磚。后院都是荒草和不知什么時候長出來的野樹。二樓臨著陽臺的大門上一塊玻璃破了一半,大門上的鎖松垮垮地攏著兩快生銹的門板。門前的廊檐下都是灰塵。腳踏上去留下明顯的印痕。
踟躕半刻,還是打算向鄰居打聽了一下。
鎮子現在也逐漸人煙稀少了。
吳叔叔孤身一人生活在鎮子一角的燈塔上,自從島生去世,他就賣了自己的漁船,去看守燈塔。
看到我,吳叔叔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高興,不管怎么樣,他還記得我,并且一下子就認出了我。我帶了些水果、還特地給他帶了一瓶酒。他說他沒吃午飯想早點做完飯,于是打過招呼就在旁邊的宿舍里做了簡單的飯菜,招呼我跟他一起吃,還給我到了一點酒。
“孩子,你多大了今年?”
“快26了。”
“唉,島生要是沒出事,跟你一樣大了,個子也跟你差不多高。……你爸的事情,我也聽說了,他兢兢業業,身后也得了好名聲,你也節哀,……,你還好吧?”也許同為失去了親人的同病相憐,我感覺到他對我的關心,還有我與島生的同窗之情,也許激起了他對逝去的島生的懷念。但是我又點介意他說我父親的好名聲。不知道怎么的,它激起我暗面的一絲漣漪。我看著他簡陋的宿舍和亂糟糟的內務,問“吳嬸嬸一直沒有消息嗎?”
“自從島生死后,她就說她在這里待夠了,不想再跟這里的人有任何瓜葛。一走了之,現在也快10年了。”他似乎并未感到我的惡意。或許他不覺得提起他離家出走的老婆他有什么覺得刺痛的地方。或許他也不知道他的妻子跟別人的男人,他口中的“好名聲”的男人,有瓜葛。
我豁出去“叔,你知道……”
“你看,太陽落了,天空多美啊”
叔叔打斷我,似乎知道我想問什么,可是他不想說。或許他為的是我,也可能是為了他自己。我不想再說什么,他也只一臉平靜。
倆人沉默地吃完飯,時間和陌生產生的鴻溝在沉默中越發擴大。我只好提出“叔叔,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保重。”
叔叔忙著手里的活計,沒來由說了一句“你跟島生長得真像,特別是鼻子。”也不再搭理我,可是我覺得身體卻一點一點冷了起來,打了一個寒戰。
太陽下山了,夏天還沒完全來,海風有些刺骨。
我母親曾經也在親戚面前打趣過我“這孩子什么都跟我像,就是鼻子像他爸。”
這句話帶來的沖擊太大,或許我沉浸在自己的遐想里,渾然沒有聽到他后面還有一句“嗨,也只有鼻子像。”
島生比我大幾個月,不到一歲。不過我們倆生日不在一年。
這個問題困擾著我。
我不知道向誰求證,也不知道向誰訴說這個幽暗發現帶來的震顫。我越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就越深陷其中,糾結。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哥哥,那,是我眼睜睜看著他滑倒掉到平臺一側的,拉住他的手,是我主動放開的。
那支筆,那支筆,到底是誰發現的呢?
惶惶不可終日,工作最近老出錯。因為家里的事情,領導也沒有過于苛責我。我索性又請了幾天假。
前段時間的疲憊一下子放松下來。我在自己的出租屋呼呼大睡了兩天。
某個沉悶的夏天傍晚,我腦中浮現出母親給我的那個盒子里的房產證和鑰匙。于是起身回家,翻找出來,開著父親那輛開了很久的車出了門。母親還沒下班。天氣熱,房子里一股子悶悶的氣味。母親不太像以前那樣收拾得勤快了。
瑞山花園一期2棟,1803。我正準備用鑰匙開門,里面卻有人把門打開了。
是陳曉!?
她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我卻有更多問題想問她。
“你怎么在這里?”我們倆同時脫口而出。
她似乎正要出門,看我像個門神堵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還是把我讓了進去。
房子里的家具齊全,但都只是基本夠用,甚至有些簡陋。
我也不客氣,徑直在沙發上找個位置坐了下來。
“你為什么在我爸的房子里?”
“?你爸的房子?”
“你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是我從中介手里租下來的,離我上班的地方近。而且我在這里住了很久了,簽合同房東名字也不是你爸的啊?中介說房東全權委托他的。”
“中介?”
“對,我剛從學校畢業的時候,要從學校搬出來,我父母只關系他們的小兒子,沒人管我,我就自己出來租房過了。”她說著這些有些嗔怪,有些幽怨,有些隱忍。
我語氣軟下來:“房產證上的確是我爸的名字。”我把房產證拿給她。
她沒接過去。沉默。
“沒別的事我要去上班了。你要收回這房子的話,就按合同上來吧。”
我語氣緩和“我不是為了房子來的。我想問他有沒有什么東西是放在這里的?”
本打算轉身進去房間的她思考了幾秒,隨后還是進屋,拿出來一份租房合同副本和一個帶鎖的小鐵盒子。
“合同你可以拍照,我只有這一份,不能拿走。”頓了頓又說,“這個鐵盒子是租房的時候,中介說放這里的,讓我不要動說是房東的東西,讓我放著就行。說到時候會有個我認識的人來取,可是一直也沒有人來取。當時我還好奇呢,中介搞的跟我很熟似的。”
“房東的東西,又我認識的人話,不是你爸,那就是你了。”她正準備交給我又猶豫了一下,“你房產證是真的吧?”
“我覺得我爸不至于給我一個假的。”
她白了我一眼,迅速收拾起自己的包,準備送客了。
我也不再糾纏,拿起東西跟她一同離開。
“你給我個聯系方式吧”我主動提起。
“怎么的,以后你來行使房東權利啦?”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好奇島生的事情嗎?”我瞟了一眼她。她有些氣餒,又有些傷感,沒有回話。
“我的聯系方式合同上有啊。”她似乎心情不錯,還有心思逗我一下。
我繼續說“我最近找發現一些東西,如果有發現我想也許你會想知道。”
她似乎下定決心“我不想知道你們之間的事情,島生的事,你愛說不說吧。反正他已經不在了。不管怎么樣,以后我只想過好自己的生活。”
這么說著,她還是給我一張名片。
我看著。房產銷售。是附近的新樓盤。
“打這個電話就行。我一定會接的。如果考慮買房也找我,我帶你看看。不過你暫時應該用不上。”
“嗯,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你的。”她吐了一口氣,不置可否。
兩人在路口順其自然地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