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講完,陳曉盯著我的眼神似乎有一把火要把我燒成灰燼。
“你為什么不跟別人說你見過他?你為什么不告訴別人他受傷了需要幫助?為什么不在他爸找他的時候告訴他在哪?”最后她忍無可忍大吼一聲“他的死你難辭其咎!”
我也很惱火“他沒來由地打我一頓,我是試過要幫他,他還瞪我。”我犯賤嗎?
“再說,回去我就病了燒得稀里糊涂的,我根本沒有余力去救他。”
“他摔倒是他自己造成的,如果他不是要向我發(fā)泄怒火的話。”
陳曉不接受我的辯解:“你!你太過分了。你不僅漠視他的危險處境,他就算打你瞪你,你的尊嚴在生命危險面前就那么重要嗎?現(xiàn)在你還一點愧疚都沒有?”她似乎是氣笑了,搖著頭喃喃道“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他說我爸害死了他媽。他媽不是好好的去外地了嗎?我爸怎么害死他媽?他就算要發(fā)火他干嘛不去找我爸,來找我?”
“我憑什么愧疚?”
……
“你不可理喻,你就一點,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陳曉看著我,表情有些憤怒,更多是不可思議。
“你對我有同情心嗎?我爸跟他媽出軌,我也是受害者,你甚至比我更早知道。你也沒有想過告訴我!”
她覺得我胡攪蠻纏,又是請我離開的架勢。
我耍賴不愿意離開:“我說過,如果他是我的哥哥,我會告訴你發(fā)生了什么,你考慮給我一個機會。”
“你是說過,但我沒有答應。”
……
“?你拿到DNA檢測報告了?”
“是。”
“你們真的是兄弟?同父異母的兄弟?”
……“是。”
這下輪到我的神色黯淡下去,我低下頭用雙手抱住,內(nèi)心的煎熬讓我不停抓自己的頭發(fā)。
我要她看到我的痛苦。
她終于還是軟下心來。看我不說話,靜靜地坐到了我的身邊。
“現(xiàn)在你知道他是你的哥哥,而你當初……(她沒有說出”見死不救“四個字,我很感謝她),你也很難受吧”我回答她沉默。
……
“所以你剛剛才對我說狠話?”她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眼里又有了淚,一個對過往的不甘心,一個得知真相的痛苦,這個牽動著我們過往的人,這種牽絆讓我們能短暫感受和理解彼此。
隨后她看著沮喪的我,一言不發(fā),把我拉到了她身邊,我也順勢倒在了她肩上。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她身上的熟悉又陌生的溫暖氣息,太久遠了,我又聞到了這個氣息。
沉醉之前,我告訴自己要冷靜。我把自己從她臂彎下挪出來,正視她的眼睛:“我說的話,你可以考慮一下,如果你不接受我,我也還是想代替他照顧你。如果你愿意的話。”
她仍舊不置可否,我再次開口“當初他對你的許諾,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能代替他完成的話,你就當我為他,也為我自己,讓我能減少一點愧疚。可以嗎?他如果還在,若他真的在乎你,也不想你為他這么痛苦。如果他知道他跟我是親兄弟,也許也不會那么討厭我吧。”最后一句是我的自我安慰。
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說完這些,我起身走了。
臨走時說“想好了給我打電話。我隨時等你。不過,我后面要跟同學出去幾天,可能見不了面,但是我等你電話。”
隨后我就約了幾個大學同學一起回了學校參加校慶,順便在那個北方城市玩了一段時間。在跟同學游玩歡鬧的時候,我也會想起家里只有一個母親,但我安慰自己她還健康,什么都能自理,也鼓勵我自己出來散心。
還有陳曉。她一直沒有給我打電話。也許我的不想回去,只是逃避。不想面對她始終不愿給我一次機會的結(jié)果。也許在我內(nèi)心最深處,我期待的是陳曉能代替他原諒我。
因為我遲遲不回,在媽媽的堅持下,把我那個出租屋退掉了,她幫我收拾了物品。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我似乎又要回到原點。
直到這個城市下了第一場雪,冬天真實地臨近。我終于鼓起勇氣回來了。
提前告訴了媽媽,等到家放下行李,陳曉正在廚房幫忙做飯。
我看到她愣了一下。
媽媽說,這孩子愣著干嘛,家里來客人,怎么也不打招呼。
媽媽一點都不心疼我風塵仆仆,把圍裙交給我說,去,你去幫忙。
沒有給我猶豫的時間,我已經(jīng)被推到了廚房。媽媽幫我把圍裙系上,就出去看電視了。
陳曉正在炒菜,臉上未施粉黛,眼睛很亮,眼下有點青黑,但精神還好,圍裙正好顯出她玲瓏的身材。我下意識咽了一口口水,可能是渴了吧。先從冰箱拿了一罐可樂喝了。
“幫忙拍點蒜吧,就在那。”
“哦,好。馬上。”我放下可樂,眼睛找了半天才拿出菜刀,拍蒜、剝皮。她利落的身影倒顯得我笨拙得緊。“要切碎嗎?”我問。
“切”
“哦”
“還要什么。”
“沒了,洗碗筷,盛飯吧。”
“哦,對了先把湯端出去。”
三個人熱熱絡絡地出完飯,我去洗碗。陳曉跟進來。
“你怎么找到這里的?”我暗自高興,但語氣平淡。
“怎么,不歡迎我啊。”她略帶傲嬌地說。
“不是。單純好奇。”
“你不是給我用座機打過電話嗎?我覺得好玩,打過來,你媽接到了,順便就說了一下情況。”
“你愿意來,是打算答應我,給我機會了嗎?”
“是啊。這不,飯都做上了。”她不以為意地看著我。
本來我該激動的,但是卻很平淡。
我問“我可以搬去你那住嗎?我答應你,我們可以先了解。慢慢接觸,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說。”
“你為什么一定要離開家呢?你媽一個人也挺孤單的啊。”
“怎么,你喜歡跟婆婆住一起啊?”我逗她。
“去你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嘿,我說過同樣的話。咱們也算心有靈犀了。”
“誰跟你心有靈犀。”
“到底讓不讓我去?”
她不答,低頭喝水。
“不是總共有三間房嗎?我不跟你住一間房!”
“行吧,但是生活習慣什么的也都要約法三章才行。”
“這個沒問題。”
……
“行啊,那你什么時候搬過去,我把大門密碼發(fā)給你。”
“明天?”
她笑了笑“隨便你。”
又聊了一會兒,她要回去了,母親讓我出門送送她。突然想起來,也許正是她不知什么時候把車鑰匙送過來的。
兩人下到地庫,我開車送她回去。
一路上,沒有什么話,但是一點都不尷尬。有一種愉悅在車里發(fā)酵。
也許就要發(fā)酵成愛情的酸臭。
到她小區(qū)門口,她轉(zhuǎn)頭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臉,不經(jīng)意的眼神在我的鼻子上逗留了好一會兒。她下車走了。
我看到她眼里又涌起來的失落。
回到家,我找到那份親屬關系鑒定。上面寫著“親權(quán)概率(PP)小于0.01%”。
我看著它,躺在我舒適的床上,松了一口氣,笑了。睡到半夜,我起床燒掉了那份親屬關系鑒定的報告。
一切似乎都明白了。
丟失的鋼筆,是父親,是父親幫我撿回來的,他也不會告訴別人這件事。島生不是我的兄弟,他的死我也不用背負罪孽,陳曉也回到了我的懷抱。
一切都很好。
我搬去與陳曉同住,母親并未阻攔。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忙前忙后。我自己的東西她知道我不愿意假手他人。而且這也是她培養(yǎng)出來的好習慣啊。
正式同居后,我用工作的存款又添置了一些家具,兩人的生活就這么如火如荼地展開了。父親的那張卡我沒動。出去溜達了一圈,半年多沒工作,自己的存款也快見底。于是聯(lián)系了大學同學和前同事,重新找了工作,順便幫陳曉也換了一份更穩(wěn)定的、不需要天天跟客戶打交道的工作。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在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