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的離開,我并沒有阻攔也沒有去追尋她的去處,也許我早就在心里接受了她與我之間存在永遠的芥蒂與隔閡的這一事實,告訴自己她離開的這一天總是要來的,我與她終究是走不到最后。
時間總在悄悄改變著什么,小鎮已經并入本市成為了一個偏遠的區。電話響了。是XX區派出所的。
之前有父親,現在我得自己面對,我相信警察,或許也該相信自己。
“好的,我過來。”我在電話里答應警察回去配合調查。
一個年輕的警察問了我關于島生的問題。我把之前跟陳曉說的話說了,也是我經歷的全部事實,可能跟陳曉給吳叔叔說的有出入,警察也沒有留我太久。畢竟是很久前的事情,尸體也不在了,主要是他的死亡時間我確實在醫院里。當時就沒有其他物證,也沒有什么人證,就憑著吳叔叔轉述的我說的話,那個時候的我也沒有動機要殺他。
最后警察只說讓我保持電話暢通,有別的消息再聯系我。
出了警局,我回了幾個單位的電話。
最后一通是母親打過來的。
“陳曉流產了,不知道嗎?”她語氣里有惋惜、有心疼,有對我的責怪:“你怎么回事。要不我碰到同事說看到陳曉去婦產科,我給她打電話,我還不知道,你個孩子做了什么,讓人家好好的姑娘非要把孩子打掉?”說完她很難過。
我沒回答,噗呲一聲突兀地笑了。笑著笑著,意識到自己在流淚。
“又一條命。”是我太不臣服了嗎?命運一定要這樣給我懲罰。
哭著哭著我又笑了。她連懷孕了都不告訴我,流產也一聲不吭。
媽媽看我不回話,又沒來由的傻笑,以為我出了什么事情。有些著急“怎么了孩子,你別嚇我。”
我停下笑,告訴她,“沒事,我們只是倆分手了。她打掉孩子很正常。是我的錯。”我想起那天把她綁起來,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又擔心我又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好說“年輕人的事情,我也不懂,可是我也是過來人,你們好好溝通,怎么就到這份上了呢?你之前不是還說要跟她求婚了嗎?怎么現在突然就要分手了呢?”
沒事。
只是往事不肯放過我們吧。那些謎團像幽靈,一只伴隨著我們,不肯離去。
自己做的事,自己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陳曉走后我每天麻木地生活著。工作照常。吃喝拉撒照常。這種麻木,讓我在稀薄的空氣中得以活著。
后來我又跟警察聯系了幾次,得知吳叔叔只是幫助隱瞞了信息和尸體,島生媽媽也確實是島生過失殺死的。吳叔叔年紀也大了,不會在牢里待太久,就可以出來。島生的事情,島生跟我的事情也因為陳曉的離開,也沒有了后文。
孝期三年后,我沒再回去老家。
父親,我感謝你幫我撿回鋼筆,但是你和那個女人之間的事情。不僅害了你們自己,也把我們卷了進去。我不知道是感謝你還是恨你。
你明明也不愛我的媽媽,也不愛我。為什么要幫我呢?
時不時的我還是會想起父親的死,那支鋼筆,還有那個未出生的孩子,雖然我沒有見過他,我現在稍微能理解陳曉對于過往的執著和糾結。一個你生命中的重要的人的突然離去,這種失去對生活的侵襲,非常廣闊也非常緩慢,時濃時淡,讓人痛苦。也許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學會接受和治愈自己。
當終于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也許是我正慢慢變好的開始,我希望是這樣,生活還在繼續。
又過了幾年,我升了職,把原來跟陳曉一起住過的房子賣了,重新買了房子,想徹底跟過去告別。周圍也有一些女人示好,但我卻始終一個人。
我以為日子正要有新的開始。
從我的生活里銷聲匿跡很久的陳曉突然給我打了電話:吳叔叔病危,時日無多,他想見我。
糾結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去見他,理智告訴我既然想要重新開始就不應該去,人生總有一些事情是沒有辦法搞得那么清楚的,而且一些當事人已經不在。但內心的偏執還是占了上風,我也有想問他的事情,再不問也許就沒有機會,他也是深陷當年事件的一個人,也只剩下他了,我想。
他靠在病床上,整個人黑瘦黑瘦的,似乎回光返照,眼里倒是清明。
陳曉在一邊,給他剝橘子、倒水,忙前忙后。不給我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