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的冬天總是看起來比較長些,隱藏在雪花之下,深埋在土里的情感在破土迎來春天之前,都是稚嫩的幼芽。
生長在二道白河村的姑娘明依瑤和她的名字一點都不一樣,她和別的年幼卻好看的姑娘不一樣,家里沒有滔天富貴,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鎮姑娘。
轉眼入冬,屋子里的氣氛總在下雨或寒冬天顯得格外溫馨。火盆前滋啦滋啦烤著饃片和肉,窗角有一處縫隙吹來冬氣,火盆一陣顫栗,搖曳生姿間,仿佛是一個古代帝國。
依瑤仿佛從火盆搖曳中看出了冬日故事,她腦海里一陣凄迷。但轉眼注意力又回到滋啦滋啦的烤肉上。趕緊起身關上窗戶,朝外看了看,初冬雪花讓路面含冰,今天出去上學,又是一騎趔趄之行。
如果是在陽光明媚的春夏和不曾下雨雪的日子,依瑤都會選擇坐上她的小坐騎。不走崎嶇邊緣的山路,不走冰封石頭的水面,繞一道小遠路,大笨狗頭上套著小拖車的韁繩馱著她。可是今天路面有冰雪,依瑤不忍小狗沒有穿鞋的腳著地,也不想在寒冬天走更遠的路,讓臉上身上承受雪雨洗禮。
“也不知道瑤瑤在哪兒打的兔子,天都寒了,這些小東西也不知道藏起來冬眠,這只又慘遭你的毒手嘍。”一旁在織冬衣的母親說。母親總是善心,屢屢讓她不要打小兔子來吃。因此她向母親保證,一個月只打來兩只吃,以免破壞了當地生態系統,也讓兔子有時間繁殖下一代來給她吃。打來的兔子她總是一半直接烹飪吃掉,一半做成可以風干的腌制品,裝進一個個自制的小包裝袋,拿到學校賣給同學賺取銅錢。迄今為止,她已經有一塊銀元四十銅錢了。這些都是靠父親留給她的彈弓和弓箭打來的。
“媽,兔子不冬眠的。”依瑤邊伸手烤火一邊說。“不過我會聽您的,不會經常去打兔子的,這些小生命也可憐。我一個月只打兩次,我也要補充營養嘛。”依瑤轉頭笑著對母親說,露出一口潔白的小牙齒。
“就你鬼精鬼精的,看看旁人家的小女兒,沒有哪個像你整天爬山上樹的。”母親嗤笑道。
“我是為了給媽媽改善伙食嘛,”依瑤邊說邊拿起剛剛烤好的兔肉串在嘴里吃。“媽。你快過來吃嘛,剛烤好。”
“你先吃吧,這兩天越來越冷了,我把這個棉褲打好,吃完趕緊去上學,走路還要那么遠。”母親沒有抬頭地說。
“好好好。”依瑤最大口的吃了起來,吃完提起書包就朝那片冰山、雪地去了。
呼呼的冷風灌著褲腳,依瑤感覺到下身頓時冷了起來。抬眼看,外面一片茫茫碧碧的白色貫穿眼眸。天藍山碧,一片雪白。遠處巍峨的雪山在蒼茫之下顯得格外壯觀。石路崎嶇,樹木林立,影影抖擻著雪花。吸了口雪花和樹木的冷空氣,行走在這樣的大山大景之中,依瑤的小小心靈也霎時曠達起來。
去往學校的路上依瑤要走過一條沒有樹木環繞的小路,接著是一條石板小路;然后是一座獨木橋,接著是靠山邊緣環形的小路;然后是江上用石頭墊成的路,她過得異常小心,生怕濕了褲腳。再然后是一座大的吊橋,然后再過了一些山邊的雞腸小道就到了。在這所有的路段中,最后的小道格外難走,非常崎嶇,通過它是耗時最多的。
依瑤走到學校的時候往往遲了一兩分鐘,不過還好,都是跟老師一起到的。這次下雪天寒,山路滑,依瑤走得就格外慢了些,等她到的時候,已經遲了7分鐘。
走在教室門口的時候,看到同學們整齊地坐在位置上,只差她一個——角落里的空位安安靜靜,她覺得有點難為情。
抬頭,看到是一位沒見過的老師。老師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平靜地注視著這位來遲的學生。她頓時慌了神,幾秒鐘之后,才開口說道:“我是明依瑤。”
那位年輕的老師端詳著她,好像在好奇她接下來會說什么。年輕的老師身著干凈的深藍色上衣,身材中等纖瘦且利落,好像故意給人以成熟老練的感覺,眉眼間卻還是透露出一股少年感。他沉默著,在等待她說話。
十來秒過去,看這位小同學沒有動靜,他發問了,“明依瑤同學你好,我是應晚川,是新來的老師。你為什么遲到呢?”
明依瑤隱約感覺臉頰一陣發燙。她經常半遲到,但從未真正遲到,比老師晚來過。更何況和她一起走在半道的老師都是長胡子老師和溫柔女老師。還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年輕老師漆黑的眸子定定的看著她,讓她心里一陣發慌啊。
“我...我家來的路上離得距離比較遠。”明依瑤慌忙之下說了個病句,在后來的很久很久之后,有人告訴她,在初次見面時多想糾正她。
說完她就覺得這個借口多么可笑,在座的每個同學又何嘗不是如此。她已經準備好接受像長胡子老師式鞭策了,可那人只是低頭看著書本淡淡說了一句:
“趕緊抖抖身上的雪,回到座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