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雪花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卷著風呼呼地朝小學校裹挾而來。屋內一片朗讀之聲，熱氣飄散，每個人就像一個個煮開的小水壺，散發著蒸汽。
應晚川捧著書在教室過道走來走去，大家朗誦的是《念奴嬌·赤壁懷古》。一片崢嶸之象。應晚川覺得他們比城里的孩子多出些不一樣的東西。
走到明依瑤旁邊的時候，依瑤聞到老師身上有種特別的香味。說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像是一種來自身體和衣服混合而成的獨特清香味。一股清冷白梅香，像晴朗冬日里冷空氣的味道，薄陽曬過的凜冽皂感，如初雪后的霜白松樹那樣清澈，又很溫暖。她想，這味道是教室里每個人都沒有的，所以老師每每一走近，依瑤暗暗地猛吸。
外面的風越刮越大，屋子里就顯得很溫暖。教室內的有些窗戶透出一絲狹長的縫隙，有寒風乘隙而入。應晚川注意到了，提醒靠窗同學們把窗戶關緊一些。
“同學們，靠窗的同學把窗戶關嚴實些，別著涼了?！笨看暗耐瑢W于是關緊窗戶。
這時有一位同學說道:“也別關得太緊了，留一絲縫隙透點風最好，不然就聞不到老師身上的香味了?！?/p>
大家紛紛朝聲音的來源看去。是一位女同學，體型比其他同學都高大些。她叫汪卓璇，是班級最愛起哄的一類學生，也是最叛逆，不服管教、愛頂撞老師的同學。班級個別個子矮點的男同學也經常受她欺負。她和很多女同學關系好，也和很多女同學關系不好。她有很多言情類小說讀物在同學們之間流傳，為此積攢了一些名氣。但是，還是有很多男同學看到繞著她走的那種。不是害怕，而是討厭。
她長了一個方圓形胖胖的臉，卻很白，不算丑。遮眉齊劉海擋住了一部分額頭，顯得臉頰小了一些。她說話總是語氣上挑，對一些內向的，和她沒有交好的女生，總是不客氣。對同齡男生也是一樣，但班級里很少與他同齡的人，她比大多數人長了兩歲。她總覺得別人的能量沒有她高，沒有她能說會道。她十歲之前父母在城里工作過，后來才和父母一起到村里上學。雖然長得不好看，但她覺得自己和其他女同學不是一個等級的。除了長胡子老頭，那些溫柔的老師沒有能管住她的。
——話語聲像一根針投入了教室中，聲音不小也不大，但剛剛好讓應晚川聽到。教室里的氣氛瞬間凝固，仿佛連那絲絲寒風也識趣地停止了涌動……
應晚川漆黑的眸子也朝她看去，顯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他冷峻的目光端量著坐在倒數第二排的這個女生。教室里的空氣如同凝固住了一般，靜謐中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緊張。
過了片刻，他嘴角微微上揚，透著一抹淡淡的笑意，聲音溫和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同學，你的想法很特別，但現在是冬天，教室里的同學們需要一個溫暖的環境來學習。如果大家都因為吹了冷風而感冒，可就不好了?！?/p>
“可是我想聞到老師你身上的香味。”汪卓璇滿不在乎的說，“這也是大家的心聲吧。”汪卓璇的眼睛里有一絲挑釁，她好似把自己代入了她看的那些言情小說。
教室里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同學們的目光在應晚川和汪卓璇之間來回游移。寂靜中只有窗外呼嘯的風聲隱隱傳來。應晚川輕輕抿了抿嘴唇，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一下，又緩緩松開。這個細微的動作卻像是打破了某種僵局。他深知這個汪卓璇是個棘手的學生，可他也不愿輕易被她的挑釁打亂陣腳，今天還有備課要講。他緩緩開口，聲音清冷得如同山間的溪流，“同學，你這話可有些不妥。”說罷，他緩緩抬起腳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時間的琴弦上，發出輕微而又沉重的聲響。
他邁著沉穩的步伐向汪卓璇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眾人的心尖上……
他走到汪卓璇的課桌前，微微彎下腰，兩只手掌撐在課桌上，眼睛平視著她，目光清冷如雪山上的月光?！巴糇胯瑢W，你的話有些逾矩了?！彼穆曇艉茌p，卻如同重錘一般敲在寂靜的教室里。
汪卓璇坐在座位上，身體微微向后靠，雙手交叉抱在胸前，那方圓形的臉上帶著一絲倔強與不屑。她迎上應晚川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說：“應老師，我怎么不妥了？我說的可是事實。我只是說出大家的心聲而已。”她的語氣上挑，像是在故意挑戰應晚川的底線。
應晚川的手指不自覺地輕輕敲擊著桌面，一下，兩下，仿佛在計算著自己的耐心。他的內心有一絲無奈，更多的是一種身為師長的責任與堅持。應晚川開口說道，聲音平靜而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霸诮淌疫@個純凈的地方，有些話是不適合說出口的。”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像是藏在云層后的閃電。
在這個瞬間，一種禁忌感在師生之間蔓延開來。應晚川知道，對待像汪卓璇這樣叛逆的學生，不能過于強硬，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而汪卓璇也感受到了這個老師的與眾不同，他的清冷和淡定像是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那一貫的囂張氣焰有了些許收斂。
汪卓璇心里“咯噔”一下，她沒想到這個看著溫和淡定的老師會如此直接地反駁自己。她原本挑釁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被她的傲慢所掩蓋。她梗著脖子，下巴微微抬起她撇了撇嘴說：“應老師，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您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她的腳在桌子下面不安分地晃動著，顯示出她內心的不平靜。
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復雜的情緒，有對汪卓璇不當言行的不滿，也有對如何教導她的思考。“汪卓璇，你的話有些不合時宜。”應晚川的聲音在寂靜的教室里響起，清冷得如同寒夜中的月光。他站定在汪卓璇面前，微微低頭看著她，目光中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這不是小題大做，師生之間應有敬重與界限，就像山川與河流，各自有各自的軌道。”他的話語如同潺潺溪流，平靜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爸劣诶蠋熒砩系南阄?，那是一種尊重和禮貌的體現，并不是要靠寒冷的風來傳遞的。”
汪卓璇撇了撇嘴，剛要開口反駁，應晚川卻沒有給她機會，繼續說道：“而且，在教室里我們需要遵循一些基本的規則，大家互相照顧、互相尊重。我知道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同學，你的那些言情小說讀物也給大家帶來了一些不同的樂趣，但在這件事情上，希望你能理解大家的需求。”
汪卓璇挑了挑眉毛，剛要開口反駁，應晚川卻搶先一步繼續說道：“不過呢，這教室里的空氣流通是為了大家的健康考慮，可不是為了聞誰身上的香味。如果真的喜歡老師身上的香味，大可以課下多去和老師交流，何必用這種方式呢？”
汪卓璇的臉微微一紅，她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話。應晚川又看了看周圍的同學，接著說：“而且，我們是一個集體，大家要互相照顧。有的同學怕冷，關緊窗戶是應該的。當然，如果有同學覺得悶，我們可以在課間的時候打開窗戶通風換氣?！?/p>
汪卓璇心里有些發虛，但嘴上仍不想示弱，一種羞恥感涌上心頭。她想要反駁，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
其他同學都靜靜地看著他們的對話，對老師的話深以為然。應晚川通過這樣的對話維護了教室的秩序，他堅守著自己心中的堅守，也以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他在乎的人所身處的這個集體環境。
汪卓璇的臉微微漲紅，她咬了咬嘴唇，她感覺周圍同學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自己身上。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有被反駁的惱怒，也有一絲隱隱的愧疚。她不再說話，只是低著頭，手指在書本的邊緣無意識地劃動著。
應晚川看了她一眼，轉身緩緩走向講臺，他的背影在教室里的光影下顯得有些孤獨，卻又透著一種堅定。他知道，在教育這片土地上，有些荊棘需要耐心地拔除，而他愿意做那個耐心的園丁，哪怕會被刺傷。
應晚川知道，他必須堅守教育的底線，但又擔心過于嚴厲會傷害到這個叛逆的孩子；而汪卓璇在應晚川的目光下，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壓迫感，她心中那點驕傲和任性仿佛在一點點被瓦解。
……
明依瑤靜靜地坐在教室左邊角落的第三排，完完整整地目睹了這一場激烈爭辯。她竟然在聽完后覺得很愜意。既不用聽寫又不用背書的時候，她就最喜歡聽老師說一大串話或者批評學生，這樣既能瞧熱鬧又能悠閑地休息會兒，這讓她感到十分治愈。明依瑤覺得，自己有時候太過乖巧懂事了。她甚至認為，汪卓璇那驕陽般似火性格，或許是平行時空里的另一個自己吧……畢竟自己身上絲毫沒有那樣的影子。
明依瑤經過觀察，注意到了這位年輕的老師。這位老師說話給人以春風化雨的感受，讓人不由自主的跟隨他的聲音進入他話語中幽暗的流有螢火蟲的森林。他就像水一樣的感覺。她看著他，就想到夏日的午后，陽光充足的時候，她站在長白山腳下的湖水旁邊，水光照在人臉上的白色光亮晃晃的樣子。天氣很暖，風吹動發絲打在臉上癢癢的感覺，還有湖水白亮白亮的照在人身上的樣子。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恰似湖水打在臉上帶來白色亮光時的感覺。明媚，柔軟，帶著自身的靜和暖去感受別人。雖然第一次見面，想必他是位相當不錯的老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