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總是這樣平平淡淡,不驚不喜,明明這就是自己曾經想要的人生,可是真正過起來又是那么煩躁,似乎在渴求一份刺激,一份與眾不同。劉孟黎想,一晃都三十好幾了,在別人眼里,自己也勉強可以算作人生贏家,可心底深處總有些難掩的不明的沖動,呼之欲出,來回橫沖直撞卻找不到宣泄口。
“劉大夫,您幫我看一下結果。”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把劉孟黎拉回到了現實,“超聲結果沒什么異常的,這次出血可能是排卵引起的,后續可以觀察看看,再反復出血的話,及時就診。注意一下一周后宮頸防癌篩查的結果。”劉孟黎例行公事般地回復。對方明顯松了口氣,高興地說:“太好了,您說沒事兒我就踏實多了,您說我在美國的時候打過宮頸癌疫苗了,還用做篩查嗎?”美國,又是美國,劉孟黎心里不經意地刺痛了一下,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姑娘,嬌小可愛,無意識地掃了下名字--梁璇,“打疫苗和篩查不矛盾,也不沖突……”
看完了最后這個病人,一上午已過,劉孟黎自覺口干舌燥也沒顧得上喝水,正打算出去補充水分的時候,猛地瞥見走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她的心臟突然跳得漏了半拍,一霎間天旋地轉,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了。對方像是也注意到了她,轉頭望向她的時候明顯定了定神,眼里閃過絲不易察覺的恍惚,卻又有著意料之中的確定,接著他不動聲色地說道,“孟黎,是你嗎?好久不見。”“好久不見,那亦銘。”
劉孟黎想過無數次久別重逢的場面,唯獨沒有想到會在婦科診室外碰到。之前的所有的埋怨、悔恨、愛戀以及有的沒有的復雜情感頃刻間化為烏有。再見也沒有特別尷尬,更何況劉孟黎現在已經胖到媽都不認識,而那亦銘卻逃過了中年男人發福的魔咒,還是像從前那樣清瘦,那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著劉孟黎,戲謔地說道,“孟黎,你是經歷了什么重大變故嗎?”“你是想說我怎么胖成了這樣了嗎?”孟黎搶答道。“沒有,不算太胖,只是豐滿了些,不是我記憶中那個干癟的小姑娘了。”那亦銘總是似笑非笑,一如既往的熟悉,卻又帶了些許疏離。
“你們認識?”剛才看過的那個病人笑盈盈地走了過來。“璇璇,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劉孟黎大夫是我高中同學,學校出了名的才女。”“哇,孟黎姐姐,太好了,難怪我剛才有種見到親人的感覺。”梁璇拉著孟黎的手搖道,轉頭又向那亦銘嗔怪道:“哥哥有三甲醫院的同學也不跟我說一聲,要知道孟黎姐姐是大夫我就不用專門過來了。”那亦銘則擺出一副我跟她不熟的表情,劉孟黎看著他如此這般,內心說不出的失落和難過,于是訕訕地說道:“也不全是,也是有必要來醫院做做檢查的。”正當局面要陷入難堪時,分診臺護士喊到:“劉大夫,有病人找。”劉孟黎如釋重負地說道:“我先回去了,有空聯系。”那亦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回頭請你和寧陽一起吃個飯吧!”劉孟黎有些訝異,心想他是怎么知道寧陽的存在,但表面上依然禮貌地笑著回復了句“好的”。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突如其來的見面,即使有些波瀾也掀不起啥驚天巨浪,劉孟黎想,也許更重要的是因為現在的自己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女人,還是個發了福的中年婦女。任憑誰也想象不到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會與這樣的女子有過一段曾經。而梁璇,漂亮年輕,這樣的自己對她而言,根本談不上什么威脅,充其量也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存在,更何況是被介紹為才女的人,誰都知道,學校里的才女等同于丑女。真心實意的評價,才最是傷人。劉孟黎腦海里突然閃現一句歌詞“我曾喜歡你,想著就心酸”,然后又苦笑了一下,命運纏繞糾結了二十多年的兩人分崩離析后尚不如陌生人。人在大時代的洪流中如同螻蟻,以為堅不可摧的感情絲毫經不住任何考驗,這個世界上究竟有沒有愛情,人們究其根本是愛上了對方,還是更愛堅持愛著那個人的自己,不好說。
殊不知,那亦銘為了一回國就見到她煞費苦心。這個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劉孟黎一樣單純直接,更多的是像那亦銘這樣的,凡事會多幾分算計,也不會把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殊不知,那亦銘波瀾不驚的外表下內心早已洶涌澎湃。沒見到她的這些年,那亦銘天天想天天想,終于熬到要回國了,只想著怎么見到她才不顯得突兀,怎么見到她才不會連句問候話都說不上。事到如今,那亦銘并沒想著再續前緣,只是想見見她,親眼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還是不是那個毫無心計的傻姑娘。那亦銘借陪梁璇看病之名,在婦科診室門口徘徊了很久,盼著她出現,又害怕她出現。腦海里演練了一萬遍見到她的場景,在真正見到劉孟黎的那刻,心靈深處還是破防了,他的心上像是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即使劉孟黎比從前胖了許多,姿色更是不能跟梁璇相比,但他還是像從前那樣無法將視線從她身上挪開。劉孟黎對他而言,就是有這樣的魔力,這么多年過去,劉孟黎并沒有因為歲月的洗禮而多增幾分城府,還是一如既往地帶著純真的眼神和善良的笑容,他還是輕易地被她擊中靶心,痛不欲生。當年是他不懂珍惜,任性放棄的。如此璞玉般的女孩,真心待他的女孩他不會再遇到。他本來想著看著她過得好他就可以安心了,可當他真看到她過得很好時,內心又升騰出不甘和憤懣,他不能接受給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他甚至有點希望她過得不好,這樣自己還有機會去靠近她溫暖她。
當那亦銘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時,嚇了一跳,劉孟黎說的沒錯,自己果真是個自私的人,明明已經有了梁璇陪伴,卻還對曾經的朱砂痣念念不忘。然而他還是沒忍住,找到高中微信群,向那個他反復點開過不知多少次的頭像發送了好友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