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租車上，她拔通霍征的電話，“你等一下哈，我女兒學校有點事，我過來一下，剛走的急，你還在吧，好，你學生，沒事，我馬上過去。”

卜云云拿出化妝品簡單補了一下妝，用緋紅色的眼影把眼睛描了一下，楚楚動人，她自己很滿意，要知道她這張臉，哭了的妝容更是打動人絕對不只是形容詞。然后揮手打了一輛車。

她剛一下車就看到了那個李姨贊不絕口的女孩，也就是剛才那個角落的那個女孩，坐在霍征的對面，有說有笑，這時的卜云云已經平靜了不少，她絲毫不懷疑就“結婚”這件事自己的戰斗力，也就鎮定地走了進去，忽略了這小小的不愉快。

她一出現，武喆自然挪到了里面，但是她不讓，在她看來隨意坐在別人指定的位置，意味著自己太過隨意被動，她要展示自己的主動權，輕易接受別人的決定就意味著接受“別人重要的暗示”，這是社交高手才有的技能，武喆是根本不會想到的。

“別呀，我已經叫服務員添把椅子了，你就坐在這，我坐在外面。”她微笑著但堅定地說，

武喆笑了，很難為情地拒絕，她可能感受到了不自然，空氣中的僵硬讓人不舒服，不愉快的情緒在里面游走，于是說：“我有事路過的，看到霍教授一個人在，我就進來打個招呼，你們聊，我先走了。不打擾了。”

卜云云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武喆已經抽身離開了，看來李姨說的真對，女孩真的冰雪聰明。她明顯撒了謊，但總歸是自圓其說了，至于真相她也不給你時間刺探，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地溜了，她明白自己弱勢，也知道如何應對。有那么一瞬間卜云云有一絲猶豫，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她完全不是對手，或者說自己過激的態度簡直可笑，她也意識到這恰好說明在某種角度，自己處于劣勢，可是轉念一想，她冷笑了一下，定位劣勢不代表戰術粗略，再看看霍征這張無辜的臉，他不知道嘛，你如果問他，他一定不覺得自己在作惡，而且還很委屈，他只是不承認罷了，而自己只是救他一把，讓他認清自己，相親時還這樣做，簡直就是挑釁。她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有的時候，好奇心就像亞當遇到的那只蛇。

她開始轉變心態，先是道歉然后笑著說：“你的那次結婚只能算是被騙婚，是可以取消婚姻的，所以不算，估計介紹人也就是這個緣由沒說吧，再說到了這個年紀，離婚都不是大事了，這更不是事。”

霍征已經吃完了，他禮貌地坐著，說：“謝謝，你能這么想真是幫了大忙了，像你這么漂亮的女人，還這么善解人意真是難得。”之后他又說了自己對卜云云的看法，“要是你不介意，我們倒是可以試一試，出來之前，我已經斟酌了一下，也就是這個坎，如果這能談地妥，我是沒什么問題的。那你呢？”

霍征這么直接讓卜云云措手不及，作為緩沖，她重新點了水，試探著拉扯話題，說：“像你這樣身份，身邊沒有個一兩個愛慕者？”

霍征想了一下，像是下定論地說：“我這個身份，結婚估計是最合適的選擇，而非和小朋友談情說愛，家里有人打理，一日三餐，溫暖四季嘛。”

卜云云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她能看得出，霍征是奔著結婚來的。說：“我這邊就是女兒的問題，不過，她也不是小孩兒了，可以住校。女孩子有的時候比較敏感，不過最終總歸是要嫁人的。”卜云云覺得自己這么明顯的退步有點掉價，又提了一下：“不過，我也沒什么收入，孩子婚后還得我們一起養。現在你養她，將來養老她也會盡力的。”

霍征說：“這是自然，家里面的操持家務也是很累的啊，全職家庭主婦的話，雖說沒有固定事業，但家里的事情也是特別瑣碎累人的。至于孩子，越長大越和我們漸行漸遠。”

霍征的態度語氣始終很隨和，好像卜云云在意的這幾點都沒有刺到他的痛點，這讓卜云云漸漸撤銷防備，后面的對話就比較順利了，

“你覺得和父母一起住怎么樣？”霍征坦誠地問，

“養兒防老是傳統，何況阿姨年齡已經很大了。”卜云云客氣地說，

“嗯嗯，現在就是上有老下有小，被年齡和生活所挾持，。不過付出總有回報的，一家子其樂融融。”霍征的回答很有分寸，可以用“學院派”來形容，卜云云猜測這大概是年齡大了，閱盡千帆的原因吧。

“你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嗎？”霍征突然問，

卜云云一頭霧水，問：“怎么了，你是有什么要求嗎？”

霍征嚴肅地看著卜云云說：“我是說，如果你沒有疑義，我當然也很滿足，”他好像若有所思，停頓了一下，接著說，“我們明天繼續見面吧。”這好像是一個艱難的句子，經歷的多方思量，在內心孕育中翻滾打壓，最后說出口的，霍征松了一口氣，看著卜云云，等待她的答話，

卜云云一時沒反應過來，好像這么好的機緣明明應該是自己要好好討要努力爭取的，這現在怎么反客為主，懇求起自己來了。

“啊，好啊。”她笑了，尷尬地雙手十字交叉，托起下巴，

霍征環顧了一下四周，像確定沒有什么人一樣，低頭看了一下表，說：“那就這樣約定了，時間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

卜云云的第一次見面把她累壞了，王女士再三刺探，她也沒有多說半個字，洗漱完倒頭就睡了，和季夏也就簡單地問了一下作業。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收到了霍征的信息：“記得今天下午的約會啊，不見不散。”卜云云總感覺像霍征這種身份不該這么殷勤的，但卻找不出具體的疑點。她把自己的擔心告訴了王女士，王女士開解說：“他有單位的，不敢亂來的，再說你怕什么？怕騙你錢？”

卜云云答不上來，自我解嘲說：“我老了，不敢承認自己的魅力了。”

下午她放松心情，收拾了自己，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她不敢相信，霍征就這樣臣服了？不大可能，繼續進一步了解吧。

霍征打來了電話，

“現在有疫情，你就在家等我，發個位置，我過去路過，把你接上。”

卜云云沒有說話，只是發了一個位置，用沉默的方式表達著對這種閃電式進展的不解，王女士叫她看電視她也沒有搭理。

過了一會兒，霍征打電話說自己到了，卜云云告知自己馬上出去，他在車上等就行，誰知道，霍征說：“我就在門口。”

卜云云一驚，待到她穿好鞋，門鈴響了，王女士先自己一步已經去開門了，她本想喊住媽媽，但來不及了，她只能跟出來，門開了，霍征拿著一大捧玫瑰，笑臉盈盈地跟王女士打招呼：“伯母，您好。”說著遞上了一盒麗茲的化妝品，王女士早都笑開了花，只顧往里面迎人，一杯水的功夫，她都改口叫“準女婿”了。卜云云雖說懵圈迷惑被動地接受了二人這關系定位，但心里還是美滋滋的，不得不說，女人還真是短視。等到再次續茶水時，對話又進了一步，

“想不到你這么一表人才，我家云云和你很般配呢。”王女士笑得連嘴都合不攏。

“哪里，哪里，我只是書呆子一個，不過得到伯母您的認可真是太高興了。”霍征認真地回答。

“你要是我的女婿我真是榮幸啊。她云云認不認我不管，我是認定了。”

“有伯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您想啥時候辦，咱就可以。

卜云云都懷疑喝的是酒而不是茶水，說：“你們能問一下我的意見嗎，好歹我得出席。再說了，急什么。”

“難得遇到合適的，請諒解一下。”霍征繼續一臉認真地說，“下月我一個年輕同事辦酒席，我都不想給他們面子，想搶一下風頭呢。”這話一出，王女士立刻覺察出冒進的意思了，她瞪著眼問：

“結婚了不是兒戲，我和季夏還沒安置妥當呢。”

霍征喝了一口水說：“家里就只有我和媽媽，但房子還有閑置，如果你們不嫌棄，碧桂園那邊的那套打算讓伯母住呢，有時間也好和媽聊聊天。”

這話一出王女士又樂開了懷，但笑得比較收斂了，她看得出霍征真的是“有備而來”，不明就里，謹慎了起來。于是說：“有時間和你媽媽聊聊天，解個悶，再商量一下，結婚大事，不急。”說完這話便攛掇卜云云和霍征出去吃飯了。

有了這樣一樣一個暖場，第二次約會關系突飛猛進，兩人已經達成了一個共識：一個體面的婚姻，年輕美女和大自己二十歲的高知，沒受過教育的和一個應試教育下的書呆子，一個作家庭主婦主內，一個繼續自己的事業。男主外女主內，分工明確，感情明朗，連每個月給卜云云的生活費也做了具體的說明，堪稱一次完美的“會談”。回去躺在床上，卜云云認為這次婚姻完全是劃算的，一方面她很滿足，另一方面這劃算深深傷害了她，就好像完全不顧及靈魂的匹配，感情的融洽，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她內心深處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嘆息。她記得把今天的事和媽媽說時她的樣子，“就知道我的姑娘能行。”是的，在媽媽看來她又攀爬了，上嫁了，她問媽媽：“會不會結了婚沒話說或是有什么陰謀。”媽媽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要懂得知足，陰謀，就是陰謀你也不虧呀，何況看他堂堂正正，應該沒問題。”這就是她權衡的結果，在物質與內心之間，對于挨過餓的人就應該知道，糧食更重要，至于你的內心，看看知音故事，或者三流小說就好，實在不行對這肥皂劇流流眼淚，只要錢包飽飽就行。卜云云是懂得那些浪漫小說的，至少聽閨女講過，不過她感覺自己要進入的日子，走的很奇怪，偏離了第一種談感情的，也不屬于第二種談錢的，在這兩者之外。她皺眉苦思了一會兒，實在想不通就說服自己：不必要懂太多東西就行，多了反而不好。

這種在現實生活中是很常見的，人們逃避現實的真相，即便覺得隱隱不安也要找個理由說服自己一切都是合情合理沒問題的。人們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不愿意接受的就會選擇忽略。不得不說人真是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