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第二次結婚了,還要訂婚宴?我經常看那些人第二次結婚有的連婚宴都不辦,過日子是給兩個人過的,那些場面越小,生活的包袱也越小。”卜云云把這個想法又向媽媽提了一下,霍征的意思是,雙方父母總要見個面,了解一下,不能上來就結婚,要先熱身走個過場,讓大家都有個心里準備,可以坦誠地送上自己的祝福。王女士說:“飯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現在都沒有耐心,將來日子怎么熬。總想著領個證心安了,躺平過小日子。那怎么給大家一個交代,你們以后要獨來獨往嗎。”最后她問了一句:“你們倆急什么啊,這你倆倒不謀而合了?”
卜云云總覺得煩,自己老大不小了,還得應敷他的那幫親戚,說白了,自己只帶媽媽和孩子過去,勢單力薄,好像讓人家審核似的,太累了,懶得演了,她從霍征那里學來的簡化流程,或者說被霍征對這件婚事的敷衍態度感染了。王女士說:“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辦事的規矩,你又不是見不得人,咋總感覺你一點都不上心,你要知道社交這層保護傘比結婚證靠譜多了,被大家認可的小兩口也意味著被大家保護。再說了,你最近忙著出去約會,也沒有問問季夏的情況,她昨天都哭鼻子了。我們這邊也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總要報了幕,主角才好登場啊。”
卜云云一聽情況又詢問一下當時場景,
“”季夏連續兩天回來都有話想和你說,但是你都不在她很失望,昨天一回來看見你又不在,我都安慰她了,說你忙結婚,她一下子就爆發了,啪,摔了水杯,然后就把自己鎖回了房子。”卜云云聽完后便趕忙進到季夏的房間,王女士要進去,她讓她在外面等一下,卜云云用一把小巧的萬能鑰匙打開了季夏的日記本,這樣做連自己都討厭,但自從離婚后她一向都是這樣去了解季夏的心里并掌握主動權的,里面是這樣寫的,
今天去書法培訓班時,碰到了一個我們班的同學,她來這邊找自己的親戚,她一上來就問我媽媽是不是姓卜,沒有爸爸,我沒有回答,她在我耳朵旁說了一聲“騙子”就走了,不知為啥,我好擔心她們姐妹團知道我的真實情況,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的情況,如果可以用錢堵住她們的嘴最好了,我就問媽媽要好多的錢,媽媽總有辦法要到好多的錢,媽媽長的漂亮總有人愿意給她出錢的。聽說她又要結婚了,不知道她怎么這么愿意結婚。而且她結婚也不和我說,估計是怕有了我這個負擔,自己不好再嫁,我甚至都懷疑她不敢告訴對方我的存在,如果我可以消失就好了。
卜云云眼睛泛紅了,她一把把那一頁撕了下來,罵了起來:“養這孩子能干啥,有什么用,她以為我想離婚嗎?…”王女士進來了,一把推開卜云云,并從卜云云手中奪過日記本,說:“娃的東西,今天回來娃知道了又不高興了。你怎么這么粗暴,誰能受的了,一提離婚就炸鍋。”
卜云云紅著臉,粗著脖子說:“早知道我就不要她,讓她跟著她那個自以為有錢就可以什么都甩手不干的爸爸受罪,白眼狼!喂不熟的狗,你看看她說的什么話,一個孩子可以這樣說自己的孩子嗎。”卜云云把那一頁都給了媽媽,王女士拿去認真看了起來,同時把一根煙放在嘴里面嚼了起來,半晌,先嘆了一口氣,又把煙吐了出去,坐在了卜云云身旁,說:“等她長大了就好了,她就懂了,所以說啊,你要多帶孩子見見世面,她就會懂得你的不容易,你總保護著她,也不是辦法,她有一天她不光會恨你沒給她完整的家,還會在這件事上摔跟頭恨你沒有教她的。”卜云云沒有料到來自季夏的重拳來的這么早,她突然自己青春期對媽媽的逆反及離家出走,她拉起王女士的手說,“媽媽,當年你把我寄放在大姨家,我很怨恨你,每次姨夫喝醉酒和大姨吵架,都會說類似難聽的話,怨你出去鬼混,把我們撇在那當負擔,我也是一直不理解,想不到報應來的這么快準么準。媽媽,為啥女人這么難,如果不離婚,待在家里受苦受累還受氣,離婚了,不要孩子,娃就得受罪,自己放不下,如果帶上孩子,又總要掙錢,有什么辦法!生活真是把人逼到絕境。”
王女士仰頭閉上眼睛,嘆了口氣說:“嗯嗯,命,那時,就是你突然給我打電話質問我時,我當時,當時差點,沒撐下去,想著死了或許一了百了,死的還干凈…”她哽咽了,像重癥患者拒絕吞藥似的擺了擺手,然后她就走出去了,不想再繼續談論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揭過去的傷疤對于她來說就如同傷害今天的自己,這兩者她是算的很清的,過去已經不屬于自己了,而今天和以后還是,她一向是這樣對大家說的。卜云云也紅了眼眶,跟在后面,半晌她繼續說:“像三姑那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任勞任怨不行嘛,我看她作為女人活的也是不錯,一畝良田,一間房,哭了苦了也不離她那尤家梁。”
咔嚓一聲,卜云云看見媽媽退后一步,剛抬手拿到的玻璃水杯碎了一地。卜云云喊了一聲“媽媽”,房間里沒有一絲回應,安靜的可怕,卜云云屏住呼吸,她希望撤回那些話,那些只去過姑姑家一次就有的疑惑,當時沒有人解答,可是她一直有疑問。現在又是同樣的沉默,如果沒有應答還不如不說,可是沒有機會了,她看見媽媽木木地走進房間,并且關上了門,她又記起多年前那次她離家出走,半夜警察在玉米地里找到了她,把她送回去,她也說了那樣的話,那時她們之間的裂痕已經出現了,從那之后,她對媽媽會小心翼翼,多年以來她們都選擇假裝不知道那條裂痕,每涉及此如履薄冰,今天她親手撕開了那層窗戶紙,內心卻沒有透亮反倒一片混沌,她疑惑了,想問問誰,卻沒了問的理由,別人憑什么,你憑什么,憑什么質疑評判別人的人生,即便你們親如母子?這樣的話就像一股寒流,讓母子間產生了突然而至的陌生的感覺,現在她再次體會只不過角色兌換了。她惶恐起來,不明白為什么嘴巴比腦子跑得快,尤其是在受傷時,她會選擇慌不擇言直插媽媽的傷口,如果炒一道菜討好她,或說些什么她愛聽的,不,突然她想到,這次相親是母親促成的,她會開心見到自己與這個人結婚的,這就是最大的討好,她宛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找手機,和霍征聯系,協商訂婚酒店,菜品,酒品等的選擇。打算預訂三桌的,霍征的話,“要讓親戚們認識一下,又不至于和陌生人聊天太尷尬。”不過卜云云不同意,她堅持選一大圓桌,讓大家全都坐到一起了,她沒有明說這是害怕自己的那幾個可憐的親戚被大家圍觀,細問。相比霍家那樣的情況,自己的家人被拿出來問這問那太拉胯了,大家坐在一起其樂融融就好了,過場要有過場的態度,“將來進了門,咋們不就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嘛”霍征輕易地就被說服了,不過他看起來不那么在乎,據他說,“有好些自己的親戚”他都不熟的,這著實讓卜云云心安,她可不想像猴子一樣被過分熱情地圍觀。上午家里的風波帶來的惶恐稍稍得到一些緩解,她和霍征兩人在新房看看,又給了她一絲安慰,終究要離開自己的家人地,這樣的落腳也不是很差,她暗暗欣慰。稍晚一點,她們一起去飯店吃了飯,她沒有告訴霍征,自己其實不是很想回去,只是一個勁的聊天,她看出霍征臉上的不愉快。他不停撥弄手機,她感受到一絲絲的尷尬,
“很忙啊?”卜云云故意問道,
“不是的,這幾天不是沒去實驗室嗎,他們有問題。”霍征不緊不慢地解釋說,
“那個武喆?”卜云云盯著霍征說,點了一下,
“還有其他四個學生。這屆學生真是不如上一屆,讓人很累。”霍征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們總要纏著你吧。”卜云云笑了,企圖引導他說出更多內容,
“嗯嗯,好像什么都不懂,再遇上咋們這事,真是累,家里催的急。你還沒見我一個同事比我大一歲,去年剛要孩子,今年眼見的老了十歲。”霍征看了一下表,連忙低頭掩飾自己的不耐煩,那表好像應該是給卜云云看的,
“走吧,我也得照顧季夏的學習。”卜云云果斷決定回家了,今天上午的風波就那樣吧,大家都老了,媽媽也老了,我也是,總會過去的。這里也不是什么合適的避風港。
“季夏這孩子,讓你費了不少心思吧。”霍征愉快地拿起大衣招手示意服務員結賬,
“感謝你這么說,女孩子比較敏感,事多。”卜云云能感覺到霍征談這件事情的客氣,和剛才的意思,
“養孩子確實累人,嗯嗯”她把想說的話吞了進去,擠出一句客套,然后看了看霍征,霍征已經打到了一輛車,沒有接話了。卜云云先上車離開了,為了避開附近的熟人,她選了廣場附近的飯店,車剛到小區那條街她就下來了,想著晚上要同時面對媽媽和季夏她就頭疼,剛才下定的決心又開始搖擺猶豫,不確定能不能解決問題或者說瞞天過海。就這樣一路忐忑她回了家,她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媽媽房間黑著燈,借光一看,沒有人,她疑惑地走到季夏房門,也沒有人,她剛要關門,發現門上貼著一張紙,寫著:季夏有點不舒服,我帶她去醫院看看,你回來了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