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不痛?”一手抬住他下巴,一手輕輕觸按他顴骨旁的淤青,“真是活該。佞臣好當吧。誰出來都要咬你一口!你身上可帶傷藥了?”
“有。我來找?!闭f著,就要下榻。
“有你不知道用?!”云渡斜乜他一眼,“豬嗎你?在哪兒?我來找?!?/p>
“在……”蘇誡乖順地指著屋子一旁的柜子,“柜子左邊,最上面的衣箱里?!?/p>
按其指示,云渡在柜里找到了他的隨身行囊。
衣箱打開,見箱子里的東西并不多,僅有幾件不常穿的衣服。
衣服疊得整整齊齊,不好翻亂,云渡只好問“然后呢”?
“底下一個木匣……”蘇誡晃然將話一頓,臉色可見變幻了,“那個,我……還是我來拿吧?!?/p>
說著從榻上下來。
云渡沒看見他動作,聽他說底下的木匣,便上手往下翻找。
忽然,云渡在他一件白色中衣的中間看見了一樣眼熟的東西——一條藍底銀色竹葉紋的腰帶!
這……
云渡心里頭哐啷一下,跟著腦子嗡嗡響了起來。
外僵里愣,如遭雷劈。
怎么……
蘇誡怎么會有她送給公子的腰帶?!
柔荑玉手抖抖索索摸上那竹葉紋,拿起……
“這個……”踉蹌著撲過來的蘇誡一把搶走了腰帶。
全身焦糊如火燒木的云渡咔嚓咔嚓轉過來脖子,看著慌慌張張的蘇誡,“你怎么會有這個?哪里來的?”
美目圓睜,瞳孔渙散,像是深海里一個可怖的巨大的漩渦,能納走所有光亮。
云渡心頭一慌,有關公子是否被蘇誡殘害了,或者蘇誡是否認識公子的猜想立馬在腦海形成畫面,自演上各種不可思議的情節。
蘇誡拖著個殘軀,扶著柜門,已是臉腫鼻青的面容上又添黑紅之色。
臉色不斷變換,紛鬧異常,著實好看得很。
一個驚慌失措不知何解;一個目怔口呆不知何因。
四目相對,空氣乍然凝固。
“你——”
“慕慕,你聽我解釋,”靈光及時閃現,蘇誡趕忙搶了她接下來不知怎樣的話。
道:“是這樣的,在我府上時,我見你一有空就在繡一條男子腰帶,繡得那么認真,還經常偷偷的笑,你以前可最不喜歡刺繡了,想來,是為喜歡的人繡的?!?/p>
“我知你那時很恨我,是不可能再喜歡我的,可我始終都很喜歡你啊,我也想要你親手做的東西。我們相熟相愛那么些年,你都沒給我繡過什么,你明明繡工挺好的!”
一句話里,半是真也半是假。
他不敢告訴云渡自己就是宿嶼,面對這樣的突發情況,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處理方式,只能真真假假摻著說。
給她一點真實但模糊的信息,同時給自己一些足夠轉圜的余地。
“就算我問你要,我知道你也不會把辛苦繡制的腰帶送我,我有什么辦法呢,是我傷害的你,你不愛我了,自然沒道理花心思在我身上?!?/p>
“為了得到你為心上人制作的一樣的禮物,我只好把你繡的腰帶的樣式、花紋記下來,找繡娘繡一條。這條就是。我沒有拿你的東西?!?/p>
說罷,把搶來的腰帶在云渡眼前快速晃了晃。
“坦蕩如斯”。
聽了他的話,云渡先是瞳眸亂轉,轉而顫抖,而后僵化不動,恍惚不知天地黑白。
許久,云渡木然的眼睛才動了一動,目光從他神情慌亂的豬頭臉上移開,下落至他抓在手里的那條腰帶上。
蘇誡將腰帶往身后欻地一躲,不給她看。
慌手慌腳的樣子像極竊物的小賊。
他確也是個小賊:借宿嶼的身份竊取了云侍使的情意。
而同時,他還是個強盜:以往昔舊愛的名義對摯愛青梅強取豪奪。
云渡不知他是宿嶼,此刻也忘了他是蘇指揮。
看著他站都快站不穩又小心翼翼的樣子,從來都俊美絕塵的容顏還一言難盡了,她心上那些以恩怨愛恨凝結而成的,對他一直保持戒防的堅冰慢慢地在融化。
他說她沒有繡過禮物給他,他說他只是想擁有她親手制作的東西,但是他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才……
他仿佛含淚說出的話一下把云渡驚到了,時間似乎倒回從前,倒回他與她共同成長,相親相愛的那段美好的時光。
他又是她的蘇誡哥哥了。
她享受著他的關愛;無理由地索取他能給的或覺得他能給的一切。
而她,除了會在他生辰時送他一些好吃的美食、搞怪的玩意,就只會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嬉笑耍鬧。
甚至,她為他慶生的美食、玩意都是她自己愛吃想玩的。
想來,她好像從來沒有問過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過去的那些時光,他給過她看得見摸得著的美好的事物,給過她看不見摸不著,但早已融進骨血里,生死不甘舍棄的美好的感受。
“傻子!”云渡幽幽覷他一眼,兇巴巴地道,“不想太早死就趕緊把藥拿過來。蠢死了!”
轉身時,兩大顆晶瑩的珍珠猛然從猩紅的眼眶奪路而出,“啪嗒”墜落地上。
在后方的蘇誡深長地喘了好大一口氣,手哆哆嗦嗦將腰帶放回,把傷藥拿出來。
悉心幫蘇誡把傷口重新清理、包扎過后,云渡扶他躺下,動作溫柔、語氣和婉,一別方才兇神惡煞。
末了,她還親自去廚艙給蘇誡烹粥。
回來,親自又喂他吃下。
除了必須的話語,她一直不聲不響,面上沒有一絲的笑容,也沒有半分不悅,就是冷冷淡淡的樣子。
蘇誡看不懂她行為,更猜不透她思想,就是覺得,這樣平靜的她很令人毛骨悚然,比她兇巴巴的樣子可怕得多。
他幾度想婉拒她的“熱情”,都被她淡淡抬起的光華幽幽的眼神給駁回了。
如果說,逼公子就范時的她是一只爪子鋒利的狐貍精,那此刻的她則就是一頭冷靜理智的獵豹。
外表美麗,身上散發的氣息世人不敢靠近,清澈并犀利的眸子更是讓人視之膽顫。
第一次,蘇誡在她身上感覺到一股冷銳且霸道的力量。
此種力量不同于她年少時那樣的囂張張揚;
亦不同于她歸來報仇時那樣的孤勇狠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