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晴從盒子里抽了衛生紙擦干眼淚,平復好心情。撥了通電話出去,她找了鄒煦的朋友傅髯,想通過他去了解一下鄒煦現在是什么情況。
趙方晴:“你幫我問問他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我想知道他怎么就要和我分手?!?/p>
傅髯一臉懵:“也太突然了吧?!?/p>
趙方晴:“是的,我也覺得很突然,所以想知道一下具體是什么情況。”
傅髯:“行,等會兒我去問問他。”
……
十分鐘后,傅髯給趙方晴回了條信息:等會兒吧,他洗澡去了。
趙方晴心里忐忑,鄒煦是真的洗澡去了?還是說他識破了傅髯給他發信息是想問趙方晴的事情,所以他故意那樣說。
趙方晴心里勸自己,再耐心一點,再等等。
過了半小時,傅髯發給她聊天記錄。
傅髯:怎么了是?你和趙方晴?
鄒煦:不想談下去了。
傅髯:為什么?具體怎么說?
鄒煦:我發現我不能像以前一樣對她了。
傅髯:為什么?
鄒煦:不知道,就是覺得沒必要。
傅髯:嗯?
鄒煦:談戀愛就是為了快樂,如果不快樂。
傅髯:怎么不快樂?是因為見不到面?
鄒煦:不是見不見面的事情,感覺的確不合適。
傅髯:性格?
鄒煦:最后一次我們生氣,我沒有像原來一樣哄她,她不給我發消息,我也不給她發消息。我突然覺得一個人生活還不錯,我也不想費心思去說話,只要照顧好我自己的情緒就夠了。
傅髯:這些都不是必然的,看你們怎么處理,還是看怎么溝通。
鄒煦:算了,沒那個心勁兒了,我現在心態累。
……
鄒煦的話方晴反復看了有三四遍,這話和鄒煦跟她說的也不一樣啊,鄒煦跟她說是因為自己無法很好的給她提供情緒價值了。
傻子都明白,他是不想把話說的那么直白,趙方晴還在那兒自欺欺人,覺得他有什么苦衷,替他找理由。
她想起之前鄒煦和她吵架,他說了句話。
我愛你是從你愛我那兒學來的。
起初她想不明白,后來有一天,她看到鄒煦社交媒體賬號的好友列表里,有女生的簽名是這句話。
趙方晴想,是不是有人說她什么了,跟他吹耳邊風,影響了鄒煦對她的看法。仔細深究,鄒煦身邊的人她都不認識,他們能怎么說自己?就算說了,不也是從他嘴里聽到的嗎。
如此以來,他定是早就忍夠自己了,早就開始厭煩自己了,所以旁人的添油加醋,不是在拱火,而是恰巧戳中了他心中所想。
借著別人的嘴,說出了他一直想說出來的話。趁此機會,一刀兩斷,閑云野鶴,樂得清靜自在。
趙方晴的語氣里透露著自嘲。
她給傅髯發了句:“嗯,早點睡吧,晚安。”
……
臉頰火燙,她的淚已經流干了,嘴巴染了櫻桃色。趙方晴擰開桌子上的礦泉水,一股氣兒喝了有小半瓶。還是想哭,怎么辦。
眼睛脹脹的,高三畢業割的雙眼皮,手術前顏春榮特地囑咐過醫生盡量少給趙方晴的眼部肌肉抽脂肪,以防后期眼皮下垂。
黃色的油脂被醫生用鑷子夾出縷縷剪斷,借麻藥勁兒沒過對割開的眼皮進行縫合。術后,她眼睛貼著紗布從手術臺上下來,好奇心驅使,還不忘回頭看一眼白色瓷盤里黃澄澄的一坨。
原來脂肪長這樣。
礙于抽脂較少,她的雙眼皮生活中更趨向開扇形,哭過之后就很明顯,眼皮撐開兩倍,像一個悲傷蛙。
手機看的眼睛好痛,趙方晴跟趙勝利打了個視頻電話。
兩旺清泉沒有任何征兆的涌出,趙方晴雙手捂臉,聲嘶力竭。
“叔,我分手了?!?/p>
趙勝利“嗯”了一聲,神色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開門見山,趙方晴的話甩在了棉花上,沒有反彈的架勢。趙方晴跟趙勝利哭訴著:“他說他不想再裝了,不喜歡了,連見一面都不肯。我在想為什么?他要跟我分手,是不是我平日里管他太多了,讓他煩了……”
沒說幾句,趙方晴又蓄滿一池子眼淚。
趙方晴:“為什么?我那么喜歡他,為什么就這樣和我分手。怎么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趙勝利全程沒有打斷她,握著水杯風輕云淡。等她自己冷靜了,趙勝利眼角微挑,笑了一聲。
“毛頭小子,分了就分了唄?!?/p>
趙方晴復雜的看著他:“你怎么這樣說,你剛開始見過他,不是也挺喜歡他的嗎?”
趙勝利悶聲不說話,嘴角的笑和平常一般,從未消失過:“我什么時候跟你說我喜歡他了?”
若明若暗,人心變幻莫測。趙方晴說不上話來,止住眼淚,頓時覺得腦袋空空,她又問:“現在我該怎么辦,我真的好難過?!?/p>
趙勝利看向辦公桌上的綠植,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悠悠道:“讓他走唄,他想要自由就給他自由,人不輕狂枉少年嘛?!?/p>
趙方晴哭咽著:“可是我真的好喜歡他,我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人?!?/p>
趙勝利在電話那頭哈哈大笑:“趙方晴,你聽聽你這話幼稚不幼稚,人家已經頭都不回的走了,你還沉溺在你的愛情里。你的骨氣呢?半點都沒有。你這副樣子讓人笑掉大牙?!?/p>
趙勝利第二次用嚴肅的口吻跟她講話,第一次發生在趙德林住院那段日子。在醫院的長廊里,趙方晴說話的聲音大了些,趙勝利怕她影響到醫護人員和其他病人,直接不留余地的責怪了她這一行為。
他太冷靜了,永遠在黑夜里充當著趙方晴的指明星,他能洞悉的太多。他常說,商場如戰場,人生就是修行,你會見識到各形各色的魑魅魍魎和妖魔鬼怪,提前預設后就要放平心態,盡人事聽天命。
立場不同,他們互相博弈、斡旋……在實力和運氣的加持下,贏得盆滿缽滿。動輒一念之微明,有時也會失手壓錯籌碼,最終落得個滿盤皆輸的下場。所以,在這條路上走著,你必須要學會斷舍離,哪怕是誅心,也要直面人生。
“人”之所以為“人”,上能頂天下也能立地。一個人,榮耀加身也好,茍且偷生也罷,總是要在這個世間存活下去的。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永遠有希望。
雖然不知有沒有來生,此生既然無法重來,那就請大大方方的從沼澤地里爬出來。情感上的痛苦只是膝蓋骨處的小破皮。
苦其心志,苦其心志。
趙方晴不說話,趙勝利覺然她已經聽進去了,他總會用那種不痛不癢的態度影響她,等趙方晴還沒反應過來時,重拳出擊,讓她不要沉醉于無謂的幻想里。
趙勝利:“我記得你們高中課本上有一篇《氓》,你給我背背。”
趙方晴抽噎著吐槽:“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讓我背書。”
趙勝利笑了笑:“你背背我聽聽,看你上學天天學的什么,是否有學明白?!?/p>
趙方晴擰了一把鼻涕,開口道:“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
一分鐘過去。
趙勝利問:“你知道最精華的哪一句嗎?”
趙方晴大概知道這篇文章想要表達的內容,在校為了應付考試,卻從來沒有深究過,如果說有人直接從里面挑出一句,她總是需要從頭背過,才能找到位置。
此篇收錄在《詩經》中,是《詩經·衛風》中的一首,屬春秋時期衛國的民歌。
趙方晴心里凄哀,鄒煦只是跟他說了分手,也不至于到背書的地步吧。
她背的很慢,趙勝利輕松的點了她一句:“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趙方晴不做聲,趙勝利接著扯:“你舅老爺不是習書法嗎,回來了找個時間,你找他討教討教,他的閱歷三天兩夜都跟你講不完?!?/p>
趙方晴在電話那頭沉默,趙勝利抹了把臉,耐心道:“這個人只是你人生里的過客,沒了他怎樣?一哭二鬧三上吊?趙方晴,你已經快二十歲了,你看看咱們家最近這段時間發生了多少事情,哪里還有時間去考慮這些雞毛蒜皮和情情愛愛。”
“知道了?!?/p>
趙方晴點點頭,一切她都能想明白,心里卻不想承認,主要是接受不了突然被斷崖式分手。不甘心。
盡管她嘴上剛應了知道,趙勝利也能理解。人生偶爾沉溺,年輕的姑娘需要撞一撞南墻,才知道回頭。
對于他來說,現在的一些道理哪怕趙方晴聽不進去,他也必須給她灌輸。這是他作為長輩的責任,你說了,她不聽是她的事情。等她終有一日想明白,就會心甘情愿的知難而退,后悔自己為什么當初沒有早聽話。
倘若你不說,就無法預估事情會蔓延發展到什么地步,到那時,悔之晚矣。
等到趙方晴終于可以靜下心來,趙勝利又開始逗她笑:“你知道斑鳩嗎?”
趙方晴“嗯?”了一聲:“這個有什么典故?”
趙勝利對她講:“貪食漿果而醉倒在路邊的小鳥,最容易被抓到?!?/p>
趙方晴問:“什么漿果?還能吃醉?!?/p>
……
趙勝利搖了搖頭:“于嗟鳩兮,無食桑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