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以一種瘋狂且無序的姿態飛快坍塌,仿佛有一雙來自世界之外的巨手,肆意地將這片虛幻的天地揉碎。斷裂的鋼梁如枯木般扭曲、墜落,混凝土塊紛紛化為齏粉,在空氣中形成了一片嗆人的灰霧。站臺的地面如同融化的蠟液,扭曲起伏,縫隙間噴涌出幽藍的光焰,好似地獄深淵的窺視之眼。
盧米安站在這即將崩潰的夢境邊緣,發絲被紊亂的氣流肆意拉扯,白襯衫上沾染著夢境崩解時濺起的奇異光點,像是破碎星辰的殘屑。他收回望向那片深沉黑暗的視線,轉身離開,腳下的地面每踏出一步便塌陷一寸,仿佛他正行走在一片即將沉沒的世界。
他朝著同樣在瓦解的陽都高鐵站外面走去,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悵惘,他想要再看一眼這座由夢境構筑的都市,哪怕只是最后一眼。就在這時,他的余光瞥見一道灰光,那光芒像是從世界的裂縫中滲出,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夢境的神秘質感。隨著灰光逐漸凝聚,盧眠看清了那光芒出口的位置,有道人影靜靜背靠墻而立。
那道人影套著染著血的鎧甲,黑紅色的鎧甲猶如凝固的鮮血,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息。仔細看去,鎧甲表面布滿了細密的裂紋,仿佛承受過無盡歲月的重壓,每一道裂痕中都流淌著詭異的光芒,時而如跳動的火苗,時而如閃爍的星辰。那人身后的長發赤紅如雪,在夢境坍塌產生的亂流中肆意飛舞,每一根發絲都像是在燃燒,火星四濺。
他的容貌年輕而英俊,線條剛硬如刀刻,像是由最頂級的雕塑家用千年寒玉雕琢而成。臉頰兩側各有一道不太明顯的傷口,傷口處散發著微弱的銀色光芒,仿佛是被時間之刃劃傷后留下的永恒痕跡。眉心處凹陷出的紅色龜旗印記,鮮紅欲滴,如同剛剛滴落在白玉上的鮮血,那印記微微閃爍,仿佛蘊含著某種古老而強大的力量,隨著夢境的坍塌節奏而跳動。
他不像別的夢境形象那樣模糊,近乎潰散,但又和盧眠的清晰不同,呈現出一種虛幻的感覺,仿佛是游離于現實與夢境之間的靈體,隨時可能消散在這片崩壞的世界里。盧眠無需多問,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經知道眼前的人影是誰。
“紅天使梅蒂奇,你是來找我的嗎?”盧米安笑著問道,盡管周圍的世界正在分崩離析,但他的笑容中卻透著一種從容與鎮定,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已經做好順著夢境坍塌的趨勢脫離這里的準備,雙手微微握緊,體內的力量悄然運轉,隨時準備應對可能出現的變故。
梅蒂奇離開了墻壁,站直了身子,他的動作流暢而優雅,卻又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慢。嗤笑了一聲后,他開口說道:“你要是愚蠢到領悟不了暗示,我就是上上場取代你的那個。”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是從幽深的古井中傳來,每一個字都帶著回音,在這片即將毀滅的夢境中久久回蕩。
他看向盧米安的眼睛,緩緩搖了搖頭,眼神中滿是不屑與輕蔑,“太弱小了,你現在還太弱小了。”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盧米安的身體,直視他的靈魂深處,那種被看穿的感覺讓盧米安心中涌起一陣寒意。
感嘆完,這位紅天使微抬下巴,那高高揚起的下巴彰顯著他的驕傲與自負,“我已經知道了你的經歷。我會給你一個機會,等你成為了天使,我再來獵殺你。不用感謝我,這和驕傲無關。戰爭途徑的驕傲不是用在對付敵人身上的。”他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與篤定,仿佛他已經站在了世界之巔,所有的敵人在他眼中都不過是螻蟻。
梅迪奇沒給盧米安回應的機會,轉身走向了通道,他的步伐沉穩而堅定,每一步都踏碎了腳下的夢境碎片,帶起一片璀璨的光芒。他就這樣離開了陽都高鐵站,離開了這行將完全崩解的夢境,只留下盧米安獨自站在這片廢墟之中,望著他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等到最后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么兩句話,不過這次進入目的,你應該也達成了一些未知的目的吧?”盧米安側過身體,再次將目光投向那片深沉的黑暗,心中涌起無數疑問,他知道,這場與紅天使的相遇,不過是一個開始,未來等待他的,將是更加殘酷的挑戰。
另一面
夢境的混凝土穹頂正如同被無形巨手攥碎的玻璃,蛛網般的裂痕以驚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盧眠的白襯衫在坍塌引發的渦流中獵獵作響,他凝視著腳下逐漸虛化的站臺,鐵軌正像融化的蠟油般扭曲變形。當他轉身準備離開時,一道暗金色的裂縫突然在扭曲的空間中撕開,滲出的灰光如同濃稠的液態金屬,在地面凝結成通往外界的通道。
就在灰光凝聚的剎那,墻角陰影里浮現出一道人形輪廓。那具身軀裹著布滿裂痕的黑紅色鎧甲,暗紅血漬在金屬紋路間凝固成詭異的圖騰,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的胸甲縫隙里,甚至能窺見隱隱跳動的緋色光芒。及腰的赤發無風自動,發梢在坍塌的亂流中幻化成細碎的火星,當那張面孔完全暴露在灰光下時,盧眠瞳孔驟然收縮——棱角分明的面容仿佛由古戰場的硝煙鑄就,右臉頰斜斜延伸至耳際的傷疤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而眉心那枚龜裂紋路的紅色印記,正隨著夢境的崩塌有節奏地明滅。
“這具軀體比我預想的還要脆弱。“梅蒂奇的聲音像是從燃燒的銅管中流淌出來,尾音裹挾著硫磺的焦香。他抬手撫過鎧甲表面,指腹掠過之處綻開細密的金紋,“就像你們人類的瓷器,看著精致,實則一觸即碎。“隨著他的動作,周圍空間泛起漣漪狀的震顫,那些即將墜落的混凝土碎塊在觸及他三米范圍時,竟詭異地懸浮在空中,表面迅速碳化,化作黑色齏粉簌簌飄落。
盧眠握緊口袋里溫熱的青銅懷表,感受到表鏈上刻著的神秘符號正在發燙。他注意到梅蒂奇鎧甲縫隙間滲出的血珠并未落地,而是懸浮著聚合成微型血月,在兩人之間緩緩旋轉:“所以你特意在夢境崩塌前現身,就是為了驗證這點?“
紅天使突然露出獠牙,嘴角勾起殘忍的弧度,背后憑空展開十二對半透明的血翼。羽翼震顫間,整個空間開始以他為中心逆向坍縮,那些原本潰散的夢境碎片竟重新拼湊成血色祭壇。“驗證?“梅蒂奇的聲音混著雷鳴在盧眠耳膜炸響,“我是來確認你有沒有資格成為祭品。可惜...“他驟然逼近,灼熱的呼吸噴在盧眠脖頸,“你連被我親手碾碎的價值都沒有。“
祭壇上的血月突然爆裂,飛濺的血珠在空中凝結成密密麻麻的血色長矛。盧眠卻在此時笑出聲,掌心浮現的神秘符文與懷表共鳴,在身前構筑起金色屏障:“既然如此,何不現在動手?“話音未落,整個夢境突然劇烈搖晃,遠處傳來如同世界末日般的轟鳴。
梅蒂奇收回羽翼,血色祭壇開始消散。他后退半步,周身泛起薄霧般的光暈:“戰爭需要對手,而不是螻蟻。“最后一枚血珠懸浮在盧眠眼前,化作燃燒的契約符號,“等你能在這枚血珠里存活七息,再來談所謂的挑戰。“
隨著這句話,紅天使的身影逐漸透明。當最后一道光芒消散時,盧眠腳下的夢境徹底崩潰。墜落的黑暗中,他握緊那枚滾燙的血珠,耳畔回響著梅蒂奇臨別時的低語:“記住,螻蟻也會在絕望中長出獠牙——而我,最喜歡親手折斷那些不自量力的鋒芒。“
現實世界
特里爾的別墅
盧米安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床單邊緣,冰涼的棉質布料讓他突然想起夢境中梅蒂奇鎧甲上凝固的血痂。原初魔女如同纏繞在他思維深處的荊棘,每一次回想都牽扯出細密的刺痛。弗蘭卡在木薯醫院那場詭異的晉升儀式,鏡中世界扭曲的倒影,還有始終未現身的魔女牌,這些謎團如同被揉碎的塔羅牌,散落在他記憶的每個角落。當他試圖拼湊出完整的圖案時,陽都高鐵站的崩塌卻猝不及防地打斷了思緒。
失重感如潮水般瞬間將他淹沒,仿佛整個人墜入了無盡的深淵。破碎的夢境碎片裹挾著冰冷的氣流掠過耳畔,恍惚間,他似乎聽見了遠古戰場的嘶鳴與魔法吟唱的余韻。黑暗中,眉心處的神秘符號突然灼痛起來,像是某種警示,又像是來自未知的召喚。就在這意識即將渙散的剎那,一道溫熱的觸感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帶著若有若無的薔薇香氣,轉瞬即逝。
眼皮如同覆著鉛塊般沉重,盧米安掙扎著睜開雙眼。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空氣中切割出金色的光帶,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光束中上下翻飛,宛如微型的星河。隔壁傳來的歌聲縹緲而悠遠,像是古老的圣歌,又像是神秘的咒語,每一個音符都帶著某種韻律,與他的心跳產生奇異的共鳴。
身下的床墊柔軟得不可思議,仿佛漂浮在云端。蓬松的棉被裹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溫柔地包裹著他的身軀,將殘留的夢境寒意一點點驅散。盧米安想要挪動身體,卻發現四肢像灌了鉛般沉重,每一寸肌肉都在訴說著疲憊。他索性放棄掙扎,任由自己陷在這溫暖的巢穴里,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那個崩壞的夢境都市。
梅蒂奇臨走時留下的血珠契約在記憶中浮現,滾燙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掌心。原初魔女的身影如同鏡花水月,明明處處留下痕跡,卻始終隱匿在迷霧之后。盧米安凝視著天花板上晃動的光影,突然意識到,或許這場夢境的崩塌,并非結束,而是另一場更為復雜的謎題的開始。
隔壁的歌聲漸弱,取而代之的是隱約的腳步聲。盧米安屏住呼吸,感受著房間里空氣的細微波動。他知道,現實世界的危險,或許并不亞于那個崩塌的夢境都市。
陽光斜斜穿過曲奇室彩繪玻璃,在胡桃木長桌上切割出斑斕的光影。魔術師女士身著銀灰絲綢長袍,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口處繡著的愚者圖騰,翡翠耳墜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折射出細碎的冷光。她面前擺放的伯爵紅茶早已涼透,卻絲毫未影響她優雅的儀態。
“愚者先生已經初步醒來。”魔術師女士的聲音如同裹著蜜糖的刀刃,溫柔中暗藏鋒芒,“我將履行諾言。”她掃視著圍坐在圓桌旁的眾人——盧米安手肘撐著桌面,修長的手指交疊成塔;芙蘭卡把玩著發梢,瞳孔里閃爍著警惕;安東尼摩挲著懷中的水晶球,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簡娜挺直脊背,脖頸處的銀質項圈隨著呼吸微微起伏;路德維希則專注地將司康餅蘸進奶油,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你們這次做的很好,值得最豐富的獎勵。”魔術師女士頓了頓,從袖口取出一張燙金契約,羊皮紙上流動的墨跡勾勒出愚者的輪廓,“我們商量的結果,是全力幫助你們提升一個序列。”
簡娜的睫毛劇烈顫動,喉結滾動著咽下口水,她幾乎是立刻挺直腰板,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謝謝!”安東尼手中的水晶球突然迸發出細碎的裂紋,他卻渾然不覺,目光死死釘在魔術師手中的契約上。
盧米安注意到芙蘭卡的指尖在桌下無意識地敲打著摩斯密碼,那是他們在夢境中約定的警戒信號。而路德維希依舊慢條斯理地喝著紅茶,仿佛這場關乎命運的對話不過是下午茶的佐餐閑談。
“當然,這可能需要等幾天。”魔術師女士轉動著尾戒,上面鑲嵌的黑曜石閃爍著神秘的幽光,“愚者先生初步醒來必然會迎來不小的變化,其他大阿卡那牌們已經開始忙碌。”她的目光掃過眾人緊繃的肩膀,嘴角勾起意味深長的弧度,“而且你們也需要時間調整,擺脫夢境世界的影響。”
說到這里,魔術師女士突然將視線鎖定在盧米安身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人心:“你想成為不老魔女還是戰爭主教?”
空氣瞬間凝固。芙蘭卡手中的叉子“當啷”一聲掉在瓷盤上,一旁的水晶球“啪”地裂成兩半。只有安東尼不緊不慢地放下茶杯,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路德維希一直在吃東西,仿佛沒有注意到周圍在說什么。
“不老魔女。”盧米安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聲音沉穩得如同深海。他緩緩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暗紅色的烙印如同燃燒的火焰,蒼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血管跳動,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塊鑲嵌在掌紋間的黑色真骨,表面流轉著詭異的幽藍紋路,仿佛無數細小的符文在其中游走。
“這次在夢境世界的讀書室,我以魔鏡為媒介使用魔女牌。”盧米安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讓在場眾人不自覺屏息,“引動鏡中世界深處的大恐怖,對抗天尊制造的鏡中人后,血皇帝的殘留信息與明道人封印產生了變化。”他屈指輕彈,真骨驟然迸發出一道血光,在空氣中勾勒出戰爭主教的權杖虛影,“現在,我可以有限度地使用戰爭主教的力量。”
芙蘭卡盯著那道虛影,突然想起魔女派對不老魔女的描述:“詭異難殺,擅長復活...”她看著盧米安平靜的側臉,心中泛起復雜的情緒。他真是一刻不想等了,任何有復活姐姐的可能,雖然這只是他塔出的第一步,這個總是走在最危險邊緣的同伴,又一次在夢境都市絕境中為自己開辟出了新的道路。
魔術師女士饒有興致地挑眉,指尖劃過契約上某個神秘符號,墨跡瞬間化作金色流光沒入盧米安體內:“有趣的選擇。不過,這才剛剛開始。”她優雅起身,長袍拖曳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若有若無的鈴蘭香氣。當然以盧米安的性格,這樣的選擇并不令人意外,讓她覺得有趣的是別的事情。“好好準備吧,新世界的大門,正在為你們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