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燭火在幽深的石室里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倒吊人懸于半空的身影隨著氣流微微晃動,他蒼白的面容在昏暗中顯得愈發神秘。聽了周圍人的低語,他輕輕額首,銀灰色的發絲滑落耳畔,那雙深邃的眼睛里似有星光流轉,緩緩吐出那句意味深長的話:“未必是恩賜,也許是竊取。”
話音落下的瞬間,石室里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凍結。在場的人都垂下眼簾,各自陷入了紛飛的聯想——恩賜向來是至高無上的饋贈,竊取卻是禁忌的掠奪,這兩個詞在此刻交織,像一張無形的網,網住了所有人的思緒。誰也說不清,那些看似天降的力量,背后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代價。
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盧米安深吸一口氣,打破了這份寂靜。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剛從回憶中掙脫的沙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舊痕:“阿蒙在這場儀式中發揮了作用,”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因為我的恩賜力量,本質就來自于竊取。”
倒吊人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那笑聲輕得像風拂過枯葉:“另一種意義上的竊取。”他抬手指了指石室角落那尊被厚重黑布覆蓋的封印物,“就像很多被封印的東西,我們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利用它們的力量。但你得注意規避對應的風險,找到最合適的辦法——他們沒有智慧,你沒辦法和他們商量著來,想讓他們聽話,不危害到自己,這種合適的利用方式,其實就等于一種相對安全的竊取手段。”
盧米安的眼神驟然一凝,腦海中瞬間閃過夢境都市里那段驚心動魄的經歷:點燃石油蠟燭的剎那,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體內瘋狂沖撞,男身的骨骼發出咯咯的脆響,女身的皮膚卻泛起詭異的紅斑,若非當時在夢境中同時具備兩種形態,相互制衡,恐怕早已肉身崩潰,化作壁畫上那些扭曲可怖的怪物。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指尖的溫度仿佛還殘留著那時的灼痛。
“血皇帝果然血腥和瘋狂。”簡娜忍不住攥緊了拳頭,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寒意,她望向石室中央那口沉睡著的棺材,“棺材里的那個女孩,大概率并不是自愿參與這場儀式的。”
“也不一定。”芙蘭卡小聲反駁,見眾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她清了清喉嚨,理了理耳邊的碎發,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根據我穿越前的經驗,這事如果和西大陸有關,也許儀式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可能是預先挑好某年某月某日出生的孩子,然后在特定時刻以特殊方式殺死,做出特殊的處理,再將其放進提前打造好的這具棺材里。之后進行一些布置,舉行儀式,要么讓她獲得力量,要么讓她以不死者的姿態睜開眼睛。”
“為什么要這樣?”簡娜皺緊眉頭,眼中滿是疑惑。
芙蘭卡笑了笑,指尖在腰間的銅環上輕輕敲了敲:“我就這么一猜。可能只有這樣才對應高位,才能取悅對應的高位者;也可能是只有這樣,才能規避恩賜里那些精神和意識的影響。但不知道為什么,或許是血皇帝解讀秘器儀式時出現了錯誤,遺漏了某些重點,儀式最終還是失敗了。”她頓了頓,補充道,“說不準那根本不是祈求儀式,是煉尸之法。”
簡娜沉默了幾秒,語氣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沉重:“你還說血皇帝不一定血腥和殘暴?這比之前的猜測更殘忍。”
芙蘭卡連忙擺手解釋:“我不是說血皇帝不一定血腥和殘暴,只是說不一定是普通的血腥和殘暴,也有可能是非常的瘋狂,那種……”
話音落下,石室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在空曠中回蕩,每個人的心頭都像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那口棺材里的秘密,似乎比想象中更加黑暗,更加令人不寒而栗。
魔術師的目光從那具靜臥在棺材中的女尸身上移開,對方身上那套繁復華美的鳳冠霞帔在昏暗光線下泛著陳舊的光澤,寶石的碎片嵌在金絲間,像凝固的血滴。她指尖微動,無形的力量掃過棺內,隨即開口道:“她沒有非凡特性,我們去下一個房間吧。”
“好。”盧米安應聲,語氣平靜無波。
魔術師抬手對著棺材蓋輕揮,那沉重的木質蓋子便如同被無形之手托住,緩緩升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砰”地一聲重新蓋合,嚴絲合縫。幾人轉身,再次踏入那段既幽深又寬敞的走廊,石壁上的燭火依舊搖曳,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盧米安抬起右手,掌心那枚暗紅小斑已徹底黯淡,旁邊細小的漆黑針孔與周圍蒼白的皮膚形成刺目的對比。他眉頭微蹙,將手伸進隨身攜帶的旅行者行囊,指尖在袋中摸索著什么,保持著這個姿勢繼續前行。他總覺得,方才能遇上那具女尸,多半是這只手掌在暗中發揮了作用,此刻必須盡量排除它的干擾。
走了約莫十幾秒,盧米安停下腳步,左掌虛握,一道由星輝凝聚而成的門扉在前方石壁上緩緩顯現,邊緣流淌著細碎的光粒。門剛開啟,一股清冽的氣息便撲面而來——門后竟是一汪泉水,泉眼處正“咕嚕咕嚕”地冒著泡,水流匯聚成池,清澈澄亮得能看見水底光滑的鵝卵石,周身縈繞著一種近乎圣潔的光暈,誘人的氣息絲絲縷縷鉆入鼻腔。
先前被女尸氣息影響得喉嚨發干的芙蘭卡等人,此刻只覺一股難以遏制的渴意從喉嚨深處涌起,仿佛五臟六腑都在灼燒。緊接著,一連串蠱惑的低語在他們腦海中炸開:
“喝吧,喝了就能恢復青春……”
“喝吧,喝了就能獲得強大的力量……”
“喝吧,喝了就能延長壽命幾千年……”
“喝吧,喝了就能成為萬人迷……”
“喝吧,喝了就能長生不老……”
那些聲音溫柔又急切,像無數只手在拉扯著他們的意志,幾乎要讓人邁開腳步撲向那汪泉水。
盧米安同樣感受到了那股攝人心魄的誘惑,耳邊仿佛也響起了來自地獄的低語,但他卻忽然笑了起來,眼底閃過一絲冷冽的鋒芒。他向前踏出一步,聲音清晰地穿透了那些蠱惑的呢喃:“放心,我會喝的。”他直視著那汪翻涌的泉水,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篤定,“我就是來喝你的。”
另一面
昏暗的火光在石砌穹頂下跳動,將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映在斑駁的壁畫上,像一群無聲蠕動的鬼魅。倒吊人懸在半空中的身影微微晃動,蒼白的手指輕叩著膝蓋,額首時銀灰色的發絲滑落,遮住了半只閃爍著幽光的眼睛。那句“未必是恩賜,也許是竊取”像一塊浸了冰水的石頭,砸在每個人心頭,讓原本就凝重的空氣瞬間凝固——恩賜與竊取,這兩個詞在神秘學的語境里纏繞出無數種可能,有人想起被封印的古物,有人念及血脈中潛藏的詛咒,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
盧米安的聲音打破沉默時,帶著一絲剛從回憶里抽離的沙啞。他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那枚冰涼的金屬徽章,那里還殘留著某次儀式中被“恩賜”灼傷的痛感:“阿蒙在這場儀式里動了手腳,我能肯定。”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者各異的神情,“我的力量來源,本質就是竊取——從規則的縫隙里,從他人的命運里。”
倒吊人低低笑了起來,那笑聲像風穿過銹蝕的鐵管,帶著奇異的回響:“另一種意義上的竊取。”他抬手虛虛一指角落那尊蒙著黑布的雕像,“就像那些被封印的造物,它們的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你沒法和它們討價還價,因為它們沒有智慧,只有本能的破壞欲。”火光在他眼中明明滅滅,“但找到合適的‘鑰匙’,用特定的頻率、儀式或者媒介去觸動,就能暫時借來那份力量。這不算掠奪,卻也絕非饋贈,更像是……在鋼絲上行走時,借了旁邊懸崖的一塊石頭穩住重心。”
盧米安的指尖猛地一顫,腦海里瞬間閃過夢境都市的場景:石油蠟燭點燃的剎那,硫磺與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男身的骨骼在瘋狂生長,女身的皮膚卻在剝落,兩種形態在體內撕扯、融合,若非那瞬間的平衡,他早已變成墻上壁畫里那些扭曲的怪物。“血皇帝的儀式……”他喃喃道,喉結滾動,“從一開始就帶著毀滅的印記。”
“何止是毀滅。”簡娜的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寒意,她下意識抱緊雙臂,仿佛這樣能抵御空氣中無形的陰冷,“棺材里的那個女孩,光是想想她可能經歷的事……”
弗朗卡把玩著腰間的青銅小瓶,瓶身上的蛇形紋路在火光下仿佛活了過來。她忽然抬眼,睫毛上沾著的細小灰塵被氣流吹動:“未必是你們想的那樣。”見眾人目光都集中過來,她清了清嗓子,聲音壓得更低,“西大陸的秘儀里,有種說法是‘時間的契約’。他們會提前幾十年甚至上百年,挑好某個星象交匯的時刻出生的孩子,記錄下他們的血脈軌跡,然后在同樣的星象來臨時,用一種……近乎‘修剪’的方式終結他們的生命。”
她頓了頓,指尖在瓶身上輕輕敲擊:“不是粗暴的殺死,而是像雕刻家處理石料,剝離多余的‘血肉’,留下最純粹的‘靈核’,再封進提前備好的容器——比如那口棺材。據說這樣能讓他們以‘永恒者’的姿態存在,既取悅了高位者,又能避開恩賜里那些瘋狂的意識污染。”
“這還不夠殘忍?”簡娜的聲音發緊,“用一個孩子的一生做祭品,和直接屠殺有什么區別?”
“區別在于‘科學’。”弗朗卡聳聳肩,語氣里帶著一絲自嘲,“至少在他們的體系里,這更像是一場精密的實驗,每一步都有對應的符文和星象佐證。當然,也可能血皇帝根本沒弄懂儀式的真諦,漏掉了某個關鍵步驟——比如沒能安撫好靈核里殘存的意識,才讓一切徹底失控。”
火光突然“噼啪”一聲爆響,照亮了每個人臉上復雜的神情。盧米安望著地面上交錯的陰影,忽然想起倒吊人說的“規則”——或許在那些高位存在眼中,生命與力量本就沒有區別,所謂的恩賜與竊取,不過是同一件事的兩面,就像那口棺材里的女孩,究竟是祭品,還是被精心打磨的“鑰匙”,誰又說得清呢?
魔術師的視線從棺中女尸身上收回,那身鳳冠霞帔雖蒙著歲月的塵埃,鳳冠上的珠翠仍在暗處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是凝固了百年的星河。她指尖懸在半空,無形的探查力如水流過尸身,隨即淡淡開口:“沒有非凡特性,去下一間。”
盧米安頷首應好,目光掠過那具被華服包裹的軀體,總覺得那低垂的眼瞼下藏著未盡的怨懟。
魔術師抬手輕揚,沉重的棺蓋便如被風托起的枯葉,在空中劃出平穩的弧線,“咔嗒”一聲落回原位,將所有隱秘重新鎖入黑暗。一行人轉身踏入走廊,石壁上的火把噼啪作響,投下的影子在地面扭曲糾纏,仿佛有活物在暗中窺伺。
盧米安抬起右手,掌心那枚暗紅小斑已褪成近乎墨色的印記,旁邊細小的針孔像只閉合的眼睛,嵌在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上。他眉頭微蹙,將手探入旅行者行囊,指尖攥住袋中某件冰涼的物事,保持著這個姿勢繼續前行——方才與女尸的相遇太過巧合,他隱隱覺得是這只手掌在作祟,必須時刻壓制它的異動。
十幾秒后,盧米安左掌虛推,星輝如碎鉆般涌聚,在前方石壁上凝結成一扇光門,邊緣流淌著流動的銀輝。門扉開啟的瞬間,一股清冽甘醇的氣息撲面而來,門后竟是一汪泉水,泉眼處正不斷翻涌著細密的氣泡,“咕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那泉水澄澈如琉璃,水底的卵石泛著溫潤的光澤,周身縈繞著淡淡的白霧,仿佛蘊藏著世間最純粹的潔凈與生機。
芙蘭卡等人本就被女尸的氣息擾得口干舌燥,此刻被泉水的氣息一激,喉嚨里頓時像燃起了火焰,難以抑制的渴意順著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緊接著,無數細碎的聲音鉆進腦海,溫柔得像母親的低語,又急切得像情人的邀約:
“喝一口吧,皺紋會褪去,白發會轉黑……”
“喝一口吧,力量會涌遍全身,無人能敵……”
“喝一口吧,時光會為你停留,千年不過一瞬……”
“喝一口吧,萬人會為你傾倒,眾生皆為你臣服……”
“喝一口吧,生死簿再與你無關,長生不死就在眼前……”
那些聲音像藤蔓般纏繞著意志,連腳步都開始不受控制地向前傾。
盧米安同樣被那股誘惑攫住,耳邊的低語仿佛帶著鉤子,要將他的靈魂拖入欲望的深淵。但他忽然低笑一聲,笑聲里帶著幾分嘲弄與決然,掌心的冰涼讓他保持著清醒。他迎著那汪泉水邁出一步,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所有蠱惑:“別急,我會喝的。”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泉眼深處,“我來這兒,本就是為了喝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