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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詭秘:舊日之夢

第二百五十五章過去的碎片22

舊日時代

泥板與河水之間:一個巴比倫陶工的四季

我叫納布-金努,住在巴比倫城的西南角,離幼發(fā)拉底河的碼頭只有三個街口。我的作坊是父親傳下來的,泥墻上還留著他用蘆葦桿刻的楔形文字:“寧胡爾薩格女神保佑陶窯永不熄滅”。每天清晨,當(dāng)?shù)谝豢|陽光越過埃薩吉拉神廟的塔尖,我就會踩著露水去河邊挖黏土——那里的土混著河泥,細(xì)膩得像嬰兒的皮膚,燒出來的陶罐會泛著幼發(fā)拉底河特有的青灰色。

尼散月的運河邊(春)

三月的河水還帶著雪水的涼意,我赤著腳踩在河岸邊,腳趾陷進(jìn)濕潤的黏土里。去年的洪水在岸邊留下了一層厚厚的淤泥,混著蘆葦?shù)母殻@是最好的制陶原料。我的小兒子尼努爾塔總愛跟來,他才七歲,已經(jīng)會用小手捏泥狗了,只是捏出來的狗總像被水泡過的蜥蜴。“父親,馬爾杜克神會喜歡我捏的祭品嗎?”他舉著泥狗跑過來,涼鞋上沾滿泥漿,像兩只剛從泥里刨出來的鱉。

“等你能捏出不會裂的水罐再說吧。”我笑著拍掉他身上的泥,心里卻想起三年前的事。那時尼努爾塔還在襁褓里,幼發(fā)拉底河的春汛來得特別猛,河水漫過新修的堤岸,沖垮了半條街的作坊。我抱著他蹲在神廟的臺階上,看著我們家的陶窯在濁流里搖晃,像個喝醉的祭司。后來是城里的水利官帶著奴隸們重新筑了堤,他們用棕櫚樹干當(dāng)樁,鋪上蘆葦席,再填上河泥和碎石,堤岸比原來高了兩個肘尺。現(xiàn)在每次取土?xí)r,我都會摸一摸堤岸的蘆葦席,它們被河水泡得發(fā)黑,卻比石頭還結(jié)實。

四月的市集格外熱鬧,收稅官帶著士兵挨家挨戶登記財產(chǎn)。我作坊里的陶輪、三座陶窯和堆在墻角的五十個未燒制的泥罐都要算進(jìn)去,按《漢謨拉比法典》的規(guī)定,每年要繳納十二分之一的成品作為賦稅。“納布-金努,今年的祭神陶俑得做精致些,”收稅官用權(quán)杖敲了敲我剛做好的馬爾杜克神像,陶像的鼻子有點歪,“神廟的祭司說,去年的神像嘴角裂了縫,導(dǎo)致harvest(豐收)不好。”我趕緊點頭哈腰,塞給他一個剛燒好的小酒杯——這是我特制的薄胎杯,壁薄得能透光,收稅官這類人就喜歡這種花哨玩意兒。

尼散月的第十四天是新年,全城都要慶祝“阿基圖節(jié)”。我提前半個月就開始趕制祭神用的陶盤,盤沿要刻上七圈楔形文字,代表七重天。頭天晚上,我和妻子西米拉在作坊里熬夜,她負(fù)責(zé)用細(xì)蘆葦桿在陶盤上刻字,我則守著陶窯添柴。西米拉的手指比男人還穩(wěn),刻出來的文字像印上去的一樣整齊——她是從埃蘭來的,父親曾是那邊的書吏,戰(zhàn)亂時被賣到巴比倫當(dāng)奴隸,后來被我父親贖回來做了妻子。“你看這句‘馬爾杜克戰(zhàn)勝提亞瑪特’,”她指著陶盤上的文字,月光從破窗照進(jìn)來,在字痕里流淌,“其實每個字都像一條小蛇,盤在陶土上。”

新年慶典那天,我?guī)е詈玫奶毡P去神廟獻(xiàn)祭。廣場上擠滿了人,祭司們穿著帶流蘇的白袍,舉著鍍金的權(quán)杖,將祭品投進(jìn)圣火。我看到國王尼布甲尼撒站在高臺上,他的王冠上鑲嵌著青金石,在陽光下亮得刺眼。當(dāng)祭司念到“愿幼發(fā)拉底河永遠(yuǎn)滋養(yǎng)我們的土地”時,所有人都跪下磕頭,我趁機(jī)偷偷看了一眼國王的腳——他穿的涼鞋是用波斯的羊毛做的,比我家最好的陶碗還干凈。回家的路上,尼努爾塔撿了個別人扔掉的祭神面包,掰了一半給我,面包里混著椰棗碎,甜得發(fā)膩。

塔穆茲月的陶窯邊(夏)

六月的太陽把陶窯曬得發(fā)燙,連黏土都帶著熱氣。我每天清晨天不亮就起床和泥,把河泥、沙礫和碎陶片按比例混合,再用腳反復(fù)踩——這活兒得趁涼快干,太陽出來后,黏土?xí)驳孟袷^。我的大兒子納布-舒瑪已經(jīng)能幫著干活了,他十三歲,個子比陶窯還高,揉泥時能把整個身子壓上去,黏土在他手下像塊黃油。“父親,昨天看到商隊從東方來,”他邊揉泥邊說,汗水順著下巴滴在泥堆上,“他們的駱駝馱著好多陶罐,顏色紅得像血。”

“那是埃及的紅陶,”我用蘆葦掃帚掃著地上的陶屑,“用尼羅河畔的紅土燒的,其實不如我們的青陶結(jié)實。”話雖如此,心里卻有點發(fā)慌。去年有個敘利亞商人來城里,帶來的陶壺上了釉,藍(lán)汪汪的像塊天青石,一個能換我三個普通陶罐。我偷偷敲開一個看,里面的胎還是粗陶,只是表面涂了層什么東西,燒出來就發(fā)亮。我讓納布-舒瑪去問,那商人只笑不說,臨走前丟下一句:“巴比倫的陶匠只會跟在河水后面撿泥巴。”

七月的沙暴特別多,每次刮起來,整個城市都像被裹在黃布里。有天中午,我正在窯里裝坯,突然天就黑了,沙子打在棚頂上噼啪作響。我趕緊讓孩子們把陶坯搬到內(nèi)屋,自己爬上屋頂加固茅草。風(fēng)把沙子灌進(jìn)眼睛,疼得像撒了鹽,我摸索著把茅草捆緊,忽然摸到一塊松動的泥磚——是去年修補(bǔ)屋頂時沒砌牢。就在這時,沙暴里傳來一陣叮當(dāng)聲,抬頭一看,是神廟的銅鈴被風(fēng)吹得亂響,鈴聲混著沙子的呼嘯,像無數(shù)冤魂在哭。

沙暴過后,城里的水井都變渾了,要沉淀半天才能用。我趁機(jī)多做了些儲水罐,這種罐子肚子大、口小,能減少水分蒸發(fā),賣得特別好。有個波斯商人一下子訂了二十個,說要沿著絲綢之路運回去。“你們的罐子形狀很特別,”他用生硬的阿卡德語說,手指在罐身上滑動,“弧度像幼發(fā)拉底河的轉(zhuǎn)彎。”我告訴他,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模子,底部的弧度經(jīng)過三代人的調(diào)整,放在駱駝背上走再遠(yuǎn)的路也不會倒。商人聽了,又多訂了五個,還付了定金——是塊亮閃閃的銀餅,上面敲著波斯國王的頭像。

基斯萊月的碼頭邊(秋)

九月的河水開始變清,河面上漂著一層椰棗葉,像綠色的地毯。這是收獲的季節(jié),農(nóng)民們忙著收大麥,我的作坊也跟著忙起來——他們需要大量的陶甕來儲存糧食。每天天不亮,碼頭就傳來奴隸們的號子聲,他們把從鄉(xiāng)下運來的谷物卸下來,再裝到驢車上運往糧倉。我常常把陶甕直接送到碼頭,看著奴隸們用粗繩把甕捆在驢背上,甕口用蘆葦塞住,再涂一層瀝青防水。有個老奴隸總愛跟我討小陶罐,說要裝他偷偷釀的椰棗酒,每次給我一塊磨得發(fā)亮的燧石——他說這是從扎格羅斯山上撿的,比巴比倫的石頭硬。

十月初,神廟要舉行“贖罪節(jié)”,需要大量的陶制祭品。祭司們要求做一批特殊的陶俑,要做成俘虜?shù)臉幼樱^低著,手綁在背后。“這些是獻(xiàn)給戰(zhàn)爭女神伊什塔爾的,”祭司說,眼睛像鷹一樣盯著我,“要做得逼真,讓女神看到我們的虔誠。”我心里發(fā)怵,這種陶俑做得越像人,就越容易招邪。西米拉勸我別接,說她夜里夢見過陶俑活過來,在作坊里走來走去。但我不敢拒絕,去年有個石匠拒絕為神廟雕刻神像,沒過多久就被指控偷竊祭品,手指被砍掉了一根。

做俘虜陶俑那天,我讓孩子們都出去。把黏土捏成跪著的人形時,心里總覺得不舒服,特別是刻臉的時候,總?cè)滩蛔∠氚阉麄兊谋砬榭痰脺睾托S袀€陶俑的脖子捏細(xì)了,燒制時裂了道縫,像道傷疤。我把它放在最底下,不想讓祭司看到。可獻(xiàn)祭那天,祭司偏要翻看所有陶俑,拿起那個裂頸陶俑時,他突然笑了:“這個好,有血光氣,女神會喜歡的。”我后背一陣發(fā)涼,看著他把陶俑放進(jìn)祭品堆,心里像壓了塊濕黏土。

十一月的雨水特別多,運河里的水滿得快溢出來。有天夜里,我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像是有人在敲陶窯。出去一看,月光下站著個陌生人,裹著件破舊的羊毛斗篷,手里捧著個破陶碗。“能給我點吃的嗎?”他聲音沙啞,像被沙子磨過,“我從北方逃來,家鄉(xiāng)被亞述人燒了。”我讓西米拉拿了塊大麥餅給他,他狼吞虎咽地吃完,從懷里掏出個小東西遞給我——是塊墨綠色的石頭,上面刻著個小人,像是在祈禱。“這是我女兒的護(hù)身符,”他說,眼睛里閃著光,“能換個陶罐嗎?我想接點雨水喝。”

我給了他個最大的水罐,沒收他的石頭。他走的時候,回頭看了看我的作坊,說:“你們的窯火真亮,在城外就能看見。”第二天,收稅官帶著士兵挨家搜查,說有亞述的奸細(xì)混進(jìn)城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卻沒敢說什么。后來聽說有人在河邊發(fā)現(xiàn)了個凍死的乞丐,手里還攥著個破陶罐。我沒敢去看,但那天燒出來的陶器,顏色都帶著點發(fā)青,像凍住的河水。

舍巴特月的作坊里(冬)

十二月的風(fēng)像刀子,刮過作坊的破窗,嗚嗚地響。我在陶窯邊搭了個棚子,白天就在那里干活,晚上則把陶輪搬到屋里。納布-舒瑪開始學(xué)習(xí)燒窯,這是祖?zhèn)鞯氖炙嚕鸷虻目刂迫珣{感覺——柴火燒到什么顏色該添料,陶坯在窯里發(fā)出什么聲音算熟,這些都沒法寫在泥板上。“看好窯口的火光,”我把他的手放在窯壁上,那里燙得能烤熟面包,“當(dāng)紅得發(fā)紫時,就像馬爾杜克的眼睛在瞪著你,這時就得封窯了。”他的手縮了一下,又趕緊放回去,額頭上滲著汗,在冷空氣中凝成白汽。

一月是祭祀“水神”的日子,需要大量的陶制水神像。這種神像肚子是空的,祭祀時要灌滿清水,再倒在農(nóng)田里祈求來年不干旱。今年的訂單特別多,因為去年冬天沒怎么下雪,祭司說這是水神發(fā)怒了。我連續(xù)燒了三窯,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有天夜里,夢見自己變成了陶坯,被放進(jìn)窯里燒,渾身發(fā)燙,卻動彈不得。西米拉把我推醒時,我渾身是汗,陶窯的火光從門縫里照進(jìn)來,在墻上投下跳動的影子,像無數(shù)只手在抓撓。

二月初,城里開始流傳謠言,說波斯人要打過來了。有商人從東方帶來消息,說波斯的軍隊已經(jīng)到了扎格羅斯山,正在造戰(zhàn)船。城里的富人開始往鄉(xiāng)下搬,神廟里的祭司也偷偷運走了不少金銀。我把家里的積蓄換成了糧食和銅器,藏在陶窯的地洞里——這是祖上傳的秘密,窯底有個暗格,能放下十袋大麥。納布-舒瑪問我是不是要打仗了,我沒敢告訴他,只說要為春天的播種做準(zhǔn)備。

舍巴特月的最后一天,我去河邊取土,發(fā)現(xiàn)河水變得特別渾濁,像摻了血。有個老漁夫蹲在岸邊嘆氣,說他打了一輩子魚,從沒見過這樣的河水。我挖黏土?xí)r,鐵鍬碰到個硬東西,挖出來一看,是個青銅鏡,鏡面已經(jīng)銹得發(fā)黑,但背面的楔形文字還能看清,寫著“愿馬爾杜克保佑持有者”。我把鏡子擦干凈,對著照了照,里面的人影模糊不清,像個沒燒好的陶俑。

回到作坊,我把青銅鏡掛在墻上,正好對著陶輪。西米拉說鏡子會招鬼,讓我摘下來。但我覺得它挺好看的,特別是那些楔形文字,刻得比我刻在陶盤上的工整多了。夜里,我坐在陶輪旁喝酒,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覺得很陌生——皺紋像陶坯上的裂紋,手粗糙得像沒燒透的陶土。納布-舒瑪和尼努爾塔睡在角落里,呼吸均勻,像剛出窯的陶器,還帶著窯火的溫度。

外面的風(fēng)還在刮,陶窯里的余溫透過泥墻滲出來,暖乎乎的。我摸了摸剛?cè)嗪玫酿ね粒瑵窈鹾醯模瑤е幽嗟男葰猓拖襁@個城市的味道。明天,我要做一批新的陶罐,胎要厚一點,能經(jīng)得起長途運輸——也許波斯人也需要裝水的罐子呢,不管是誰的軍隊,總得喝水、吃飯,總得用陶碗盛東西。想到這里,我拿起一塊黏土,在手里揉起來,它在我掌心慢慢變軟,變成一個圓圓的球,像個小小的世界。

(注:文中的度量單位“肘尺”約合50厘米,“阿基圖節(jié)”為巴比倫最重要的宗教節(jié)日,慶祝馬爾杜克神的誕生與創(chuàng)世。)

作家莫里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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